朱厚照对于吏治的腐败有一种愤怒,也有一种无奈。但并不代表他就会这样认了。因为越认、越严重。
“内阁,大朝会后行旨天下官员。此次大朝会,朝廷议的是事关江山、百姓的大事,所拨出的银两也关乎着朝廷的国策是否能够得以顺利施行。朕且不管平日里各地官员胥吏如何贪腐,但有敢动朝廷复套之银的,必不轻饶!”
“朕也知道,那么多银子出来,上下皆眼热,甚至勋贵也要盯上这笔银子。今天咱们君臣就把话在这里说清楚,无论是谁!都不许私下里向这笔银子伸手以满足自己的贪欲。司礼监一并如此,刘瑾,你要管好自己的人!”
皇帝说话分外严厉。
刘瑾心头一抖,跪下说:“奴婢谨遵陛下旨意。宫里的人,胆子也还没那么大。”
“但他们心贪!”朱厚照毫不留情面,“此事不管内臣还是外臣,朕一视同仁。杨爱卿。”
“臣在!”
“朕在西北是给银子、给人给马的,复套的重任也压在你的肩头。这一百万两银子朕直接交予你的手上,你要看好它。若是事败,你和朕说银两被挪用,朕是不认这个道理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请陛下放心,臣明白轻重。想来,大明朝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能知道陛下中兴天下之志,断不会有不孝之人来臣这里张口。”
朱厚照不相信这种流于口头上的保证。
“左副都御史何在?”
“回陛下,老臣在!”
这是个硬得像石头的老臣,这个世界上沽名钓誉的人多,但章懋之清廉还是真切的。
朱厚照有时候好奇,会找几个锦衣卫,吩咐他们去瞧瞧,老人家到底过得什么日子。
结果此人确实是个清官,毕竟在此番提拔之前就有用贡品招待客人的事件流传。对于这样的人,朱厚照有时候也头痛,杀,舍不得,不,杀可烦了。
比如他追着生皇子这件事,就是死也要上奏。
但有时候也会有妙用。
“弘治十七年,朕下令成立少府,你随户部前往浙江监督,收效甚佳。朕此次欲再委派你监督此番百万银两的去处是否合法,你可敢接?”
哗。
章懋老头儿把官袍撩得咔咔响,像精神高潮似的,“臣读圣贤之书,所为者,大明江山也!陛下重任托付,臣唯死而已!”
其实章懋干此事尤其有劲头,一来这符合他的价值观,二来其实也是一种荣誉。
每个人都会要点什么,他不要财富、不要权位,在乎的就是清名。
皇帝是明君,明君用他来防止上下其手,史书会怎么记载他?
所以章懋不在乎当世之人如何诋毁,他争得是万世之名!
“既如此,朕意从都察院、锦衣卫抽调人员临时搭档,实行巡视制。其余的暂先不管,就是这事关国策的银两,朕就是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伸手到这里!”
这就是正德皇帝。
奉天殿里全部都是经历过弘治朝的老人。
弘治皇帝什么性格每个人都清楚。现在,可真是时代变了。
以如此的口吻、如此的语气甚至带点任性的脾气做临时性的新安排……其实某种程度上有些不太成熟。
但他们也都是了解皇帝的人。
皇帝做事何时不成熟?
怕只怕,情绪也是手腕的一部分,就是要给所有人看到,一个理性的皇帝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了很多的不理性。
换句话说,
真的会割脑袋,
而且割你脑袋的时候别怪我,
因为已经告诉过你,劳资来脾气了。
锦衣卫牟斌、毛语文、韩子仁也都来了。
这个时候,刑部尚书闵珪也进言,“陛下,既然是搭档,是否需要刑部和大理寺也一并行动?”
“不必。”朱厚照似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朕帮刑部和大理寺判了,若有人伸这个手,犯得就是死罪。总之,话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有谁不给朕面子,求情不准的时候,不要说朕不给你们面子。”
复套的议题到最后的时候没想到议出了这么个事情,许多人都没有想到。
以至于复套以后如何在河套地区实行军屯的事都被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毕竟那可是一百万两,按照惯例多少可以拿一点……
而不管结果如何,朝廷对外宣布都是首日大朝会非常顺利和成功,大臣们各抒意见,而皇帝耐心倾听、择优而用,一切都是一片祥和的模样。
散朝之后各部官员也不愿就此回家,而是又一次聚集在了一起。
先不说旁人,就是和复套有关的杨尚义、周尚文等人便都要聚集于杨府,皇帝拨了银银,却并没有说如何使用、分配这笔银两。所以具体执行其实掌握在杨一清手中。
这是皇帝历来的习惯,定方向、放执行,只要你搞定、不出大乱子,在乾清宫就能领赏。这其实对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官员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
就像当初去福建的王鏊一般,杨一清也是肩上之担极重。
所以夜晚的杨府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没有一个与复套相关的官员能早早的去勾栏里听曲,也没有人能回家安心睡觉。
只有章懋一人,是杨一清请过来的,其他人都是自己上门。
“……眼下有两件事,老夫觉得要首先去办。其一是剿套,朝廷既定了春季剿套之策,那么我等回西北之后就要积极整兵出击,杨、周二人皆是百战之将,此事倒不成问题。但大军开拔,需要军饷、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