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的一人身形偏瘦,肤色偏黑,尤其好记的就是很明显的眯眯眼,而且有些龅牙,其实长得很不好看……
背对着他说‘也不能都用粮食去交易’的看不清脸,但他有一只手有六根手指,见到的那一瞬间还觉得满奇异的。
不过顾佐不是挑媳妇,他不在意这些,重要的是才能。
初次接触虽然不顺利,但好在此船到京师还要好多日,顾佐寻了一日替他们结账,展现出主动接触的诚意,
他在甲板上去靠近三人,说:“在下詹佑,京城人士,前几日无意听闻三位兄台论政,心中觉得颇为深刻,其中问题也想与三位讨教,且心痒难耐,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顾佐到底是一身正气,给人正派的感觉,如今又这番作态,
三个年轻的举子也不好伸手猛打笑脸人,他们相互看了看,先前那位六指年轻人先说话,“在下邢观,这两位是姜雍、宋文,我们都是扬州府人士,此去京师乃是为科考。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顾佐打量了一眼那个龅牙,他昨日惊奇就是因为这个人讲的话,现在知道原来是叫姜雍。
“三位若不嫌弃,可否到船坞一坐?”
既然认识,这便也好说。
坐下之后,顾佐也直奔主题,询问:“姜兄、邢兄,先前听你们话中之意,似乎海贸在将来也有隐患?”
邢观多了个心眼,他还不知道这位自称詹佑的先生是干什么的呢。
“我们兄弟三人平日里多有闲聊,有些也是随意讲讲。詹兄怎么如此在意?难道是家中经营海贸?”
顾佐大约是听懂了人家话里的意思,“在下家中并不经商,实际上与诸位一样,也是要进京赶考,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总有拳拳报国之心。倒叫三位笑话。”
“怎么会?”
邢观这些人平日里会讨论这些,说明也有入朝围观、报效国家之志,遇到同道中人心里欣喜。
“我们三人家中倒是都经商,”那个龅牙姜雍终于说话,“所以有些也是在家里耳濡目染,詹兄对于在下所讲的话,是哪里有疑惑?”
顾佐认真讨教,“就是姜兄说的不要银两,而要粮食。”
“其实在下说的也不一定对,邢观兄便屡次不认同在下的观点。不过若是詹兄有兴趣,在下便说出来。”
他拿出一枚铜钱和银锭还有宝钞,“詹兄你看,大明朝至今用过这么多计价的中间物,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一样。铜钱可以锻造,宝钞可以勘印,银锭……岂不知有银矿?这其中宝钞民间已不愿用,为何?便是因为滥发而致价贱,既然宝钞会价贱,那么银子为何不能?实际上自本朝太祖初年到今日,银价已然在不断降低。”
“而海贸之后,银两输入更多,必定大大加快这一进程,很快银价便会降低、物价则会腾贵,这都是可以预见之事。”
顾佐锁眉沉思,“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也不尽然。”
邢观接话,“朝廷这几年整顿马政,发动花马池之战、营造不夜城,动作不可谓不大,可国库空虚,陛下的银子又从何而来?”
顾佐也是行家里手,这么说来他是明白了。其实说到底,这也是一种‘税’。
皇帝虽然没有从民间搜刮财富,但对于大明朝来说这是凭空多出的银子,银子流入市场,必然导致银价降低,这不是税又是什么?
“这么说,多少年后,海贸会是一个恶政!”
“詹兄慎言!”邢观伸出六根手指阻止他,你不要命可不要连累我们。
姜雍又道:“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只不过确实不能都换成银两。当然,邢兄说得也有道理,多多少少也还是需要银子。”
顾佐问:“那么多少银子才是适量?”
这个问题就比较深入了,邢观也好、姜雍也好,他们或许可以在家里经商的过程中知道一些信息,但要一个具体的数,则不是仅靠想象就能得出来的。
所以两个人都摇头。
顾佐略显失望。当然,他仍然庆幸于此次相遇,这触发他开始更多的思考。
往后的日子,他几乎都不怎么在意邹澄了,而是和这三个举子聚在一起。
邢观、姜雍、宋文他们说了一些实话,顾佐也将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思分享出来,比如财富流动、创造就业……这些内容同样触动那三人。
路遇知己,令时间加速,不知不觉之中,客船已进京师。
码头边人来人往,京师这几年来的商业日渐繁荣,数万平民百姓因为朝廷的‘投资’而获得了基本的消费能力,由此衍生而影响的人有十几万人。
如此规模的人群所产生的需求使得各地的商品不断流入京师,米、面、油、盐、药……朝廷不再折腾他们,也不再人为的扰乱商业运营后,很多平凡的人迸发出了创造财富的热情,他们看到京师有这样的需求,甚至会主动离开到其他地方贩运商品,来回倒腾,这样赚取差价。
事实上,朝廷在保护各种商业活动,其中就包含针对京师进行的治安整顿。
更加让很多小商贩觉得期待的是,传闻不夜城要在今年夏天正式营业,这样以后,京师必定更加热闹,而热闹就是银子。
码头边也是治安整顿的重中之重,经常性的有锦衣卫在这里转悠,有时候一整天都会驻点。
不夜城开业临近,城市秩序问题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虽然暗地里可能还会有三教九流,但在明面上,这些人都得缩着脑袋。
而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码头边的锦衣卫忽然多了起来,以往只是一个总旗五十人,今年却翻了倍。
客船上下人、货船上下货……不少人眼睛会刷向来来往往转悠的锦衣卫,生怕自己惹到了麻烦。
“看准了,从扬州过来的。”
拱桥上,毛语文都亲自赶了过来,因为是皇帝亲自交代。
拱桥跨了小河,小河相当于运河的支流,河两岸都是黑瓦白墙的房屋。
“头儿,我们人看到了,在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