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主审官今夜觉都不必再睡了。
不管如何先要把那三十三份案卷上面的署名全都搞定,保证第二天天一亮,便要送到内阁。
朱厚照不想再烦了,只要朱笔批了,尘埃落定了,便也没什么好争的。
无非就是有些人要发牢骚,但发几天也就结束了。
第二日,六部九卿全都来了。
皇帝从来不会偷偷的做什么,要做就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所以才全都叫过来!
“……那些案卷上所记载的,便是两淮运司部门官员的罪状。按照朕先前的圣旨,这些人罪当诛!”
最后三个字,甚至还有殿里的回音!
“朕今天是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大明朝的盐政败坏到这个地步。因为就是朕这个皇帝要杀这几个贪官都如此难,更何况是臣子?!”
“陛下。”
闵珪一向是个怪脾气,这次他有话要说,“微臣几人从未想过要为他们的罪状辩解,盐课之弊本身更是由大司徒一力揭露。微臣只是觉得,盐课之钱为我大明岁入近三成,轻易不可妄动。且两淮运司之案,不仅仅限于两淮,更有两浙、福建、山东等地运司,陛下要杀尽两淮之盐官,那便是要杀尽天下之盐官,可盐课经得住这样的震动吗?!主忧臣辱,陛下震怒,是为国为民。臣等力谏也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此臣肺腑之言,望陛下明察!”
朱厚照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闵尚书所言的对。不过朕理政也有几年了,你说的道理朕难道不懂?大明朝的官,就爱仗着法不责众、天下震动这几个词胡乱施为!似乎是想要吓住朕一般!哼!朕不怕!治国有时比的也是决心。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若没有这份决心,不要说盐课之弊了,哪一项弊病能得到真正的改善?!朝堂震动、天下震动,朕倒也想要看看,是不是我大明朝的江山顷刻便覆灭了!”
其实作为后世人,他本身是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格。但渐渐地也发现,千万不能一味的松和软,否则真的一点儿事都推不下去。
朱厚照多坚决,其实臣子们都知道。但到此时还有这样的问题可见一斑。这件事他不盯得紧一点,说不定就会被拖下去。
或者试想一下如果是弘治即便已经是眼下这个局面,他也推不动。那种情形下大概是……几个生员抨击一下宦官,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因为厂卫都被皇帝压制而不敢动,继而情势恶化,会有更多的人开始声讨,之后朝堂上劝谏的声音就会如海浪一般,几个重臣大约也会先后发声,到了皇帝这里,他性子又软。
好了,那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一从长计议,基本就是个虎头蛇尾。
然后其他官员一瞧,喔?没什么事嘛。于是舞照跳,歌照唱。
所以朱厚照屡次提到比拼意志,这不是空话,而是他真实的感受。
有许多事就是个魄力的问题,做了就是做了,能咋的?
僵局之下,刘瑾跪到皇帝身前。
“请陛下下旨!”
朱厚照站了起来,“朕,承列祖列宗之遗命,以一人而治天下,但却非以天下而奉一人!此为正德,正己之德,也是正天下人之德!”
其实圣旨早已写好,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刘瑾便捧好请皇帝用印。
……
“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
(今天有点忙发个四千字章节,请谅解。本猫是搞拆迁的,各位光想就知道这里多少破事,而且层出不穷)
第三百八十九章 显微镜下的普通人
盛夏的京师却有一丝肃穆。
一道旨意自宫中而来,三十三人将于秋后问斩!
对于兵部尚书王炳来说,他原先是赞同严惩盐课之案的官员的,但如今又略有改变,其中关键在于他仅是把这件事作为对付司礼监的手段。
等于是事情摆在一边,先把刘瑾弄下来再说。
可惜这三十三颗人头让这件事难度变高了。
因为刘瑾也会感受皇帝的决心,那么他‘敢于放宽’的可能性就会变小。
皇帝所说的‘不敢为天下先’,就是不敢和天下百姓去争。
不敢与百姓争,却敢于处死这三十三人,其中取舍清清楚楚。
原先王炳还试图斗一下两位阁老,可惜皇帝一招‘千里之外’,直接让李、谢二人出京,
再加上这一次……
他都开始怀疑皇帝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另外前几日两淮转运使邹澄于牢狱中呐喊,说冤枉,似乎疯魔之症一下子好了。知道情况的人明白,他这样不要脸面、把自己当个笑话,就是要和外面准备营救他的人相互配合。
但现在大概也是要戛然而止了。
他的家人被人赶了出来,当初奉上的银子只拿回一半。以往说过的所有的话现在就只剩下三个字:办不了!
天气本就炎热,邹夫人在哭天抢地之中直接晕了过去。
她那十几岁的儿子即便捧着银两也找不到给她瞧病的大夫,
一则,你家相公是朝廷要犯,挣钱不要命啊,我去和你扯上关系。二则,这很快就是寡妇了,相公还是被砍头,寡妇门前的是非倒还好,主要是他妈晦气啊!
人家都说要沾沾气运,你要是中个状元榜眼什么的,那是人见人爱,即便没什么实际利益,说不准也能碰上点儿文曲星的才气。
没办法,最后还是女子医馆收下了邹夫人这个女病人。
反正谈大夫救人为先,她这里不管是罪官、还是高官,不管是平民还是衙内,都是一样的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