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也使过,便是用司礼监去平衡内阁,但他的用法,仍然是为了具体事情的推进。
可以说是争斗服务了政务,而不是政务只服务于争斗。
若是后者,斗到最后就是以扳倒对方为一切的根本,至于国家、百姓,早就抛诸脑后了。
而不平衡之所以考验大、难度高,
就是容易把皇帝支持的一方弄成一个尾大不掉之势。
到时候其羽翼已丰,再想找人制衡可就难了,甚至变成了皇帝本身也离不开他。
实际上少府确实有这种苗头,
少府令顾佐掌握那么多的钱财、那么重要的政务,不可避免的会亲手提拔一大批官员。这些人各自的路都不一样。
如此一段时间过后,
别人再提到顾礼卿就可讲一句‘门生故吏遍于天下’。
这句话出自《后汉书·袁绍传》: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
这些话,李东阳要讲。
他不会坚决反对皇帝那样选择,但该他说的话他要说。
“……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朱厚照呢喃着重复这句话,
其实如果他已经年岁很大,那么这句话分量就重了。
毕竟,不可能给儿子挖坑。
但他比顾佐年轻太多了。
难得的是李东阳愿意讲这样的话。
内阁这些人,不会次次都支持他这个皇帝,因为理念有时不同,但至少他们愿意为了大明而谋。
“刘瑾,知道什么叫公忠体国了吧,这就叫公忠体国。”
刘瑾微微躬身,他近来行事有些放纵,张永的回来叫他冷静几分。有些时候他能觉察到一些……皇帝的心思。
缰绳松一松、再紧一紧,这也是他的命了。
“李阁老,谢阁老。”
“微臣在。”
“这件事,朕知道了。但不论是盐场拍卖还是不夜城开业,都是朕心心念念之事,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啊。至于朝堂上这些风风雨雨,朕虽然年纪小,但看得多了。自古圣明之君,谁忧虑过这些?”
皇帝讲话总是有一种锐气,这是与先帝明显不同的。
“……不过你们说忙闲两重天,这倒也是个问题。今日这封杭州织造的信,两位阁老带回去,市舶司的事,你们与吏部商议,务必选用得人、处置得当,此外,刘希贤在山东奏请增开市舶,这些事,还请两位阁老一并处理好,其中情况具折陈奏即可。朝廷的开海,不是开了门就算了,往后的管理、抽税都是大事。”
“大明朝有疆域万里、子民百兆,谁也不要说只少府职责重大、事务繁多,朕这里……事情多了。”
“陛下圣明!!”
两个人从乾清宫出来,八月的骄阳落在脸上,心情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皇帝惊才绝艳,所行之事亘古未有,有时候让他们心里都担着心。
甚至有一种不知大明今后是喜是忧的感觉。
回望巍峨的宫殿,他们此时才忽然觉得最最羡慕顾礼卿的其实是另外一样东西。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于乔,最遗憾是你我实在太老了,见不到陛下所说的将来了。”
谢迁伸手扶了扶,中午的阳光太甚,一路上那么多台阶、门槛,宫中的路实在难走、越发难走,总是要扶一扶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咱们做得好眼下的事,赢得安心。以后便在天上安心看。”
……
朱厚照走出乾清宫,望着远远的两个老人的背影,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其实顾礼卿此番受宠,难道内阁就不会有意见?嘴上不说而已。
不说其实也是被驯服了,而既然人家服了,一般来说,朱厚照是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否则谁还跟你玩得下去。
“叫……谢丕来。”
他本想说严嵩,但后来想想谢丕好些。
刘瑾听了吩咐立马去了。
谢丕才二十五岁,胡须刚出,年轻之气未消,只不过侍从室辛苦,他比之最初有些交瘁之状。
“微臣谢丕,参见陛下。”
“年初大朝会时,朝廷拨了三十万两银子到山东用作修河的工款。你代朕到山东去看一下。”
这事来的突然,谢丕只能应下,“微臣遵旨。不知何时出发?”
“稍等两日,朕会令户部、工部各出一人,随你一同前往。这次去,要看银子具体花在什么地方、修了什么、有什么效果,也包括遇到了什么困难,有哪些细节是在之前没有考虑而到了后期又难以更改的,总之看一个全貌,说出三十万两银子的实际成效。这样明年朝廷才好做决策,这银子是不是继续给,是多给还是少给。”
这样说来,实际是个大事了,毕竟牵扯到几十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