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虎头蛇尾是一回事,杨一清、周尚文、亦不剌等人都得回到大同。边防重视,万一这个节骨眼鞑靼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与这个相比,朝堂上怎么争来争去实在也是个小事了。
至于那些银子,现在顾人仪一封奏疏上来,许多人自顾不暇,手里的土地拿着烫手,退了舍不得,还不知道要怎么用呢。
内阁也没究得太深,所谓的让利于民已经给皇帝做到了更彻底的‘让田于民’。
而且,今年就远征鞑靼的奏议也没有获得皇帝的认可。
基本上,属于折中,所以两边人马还是接受了。
对于朱厚照来说,多一点时间准备,自然就多一分赢下大明与鞑靼决战的希望,哪怕多蓄养一匹战马、多培养一个士兵,那也都是好的。
倒也不必急于立即就兵行险招。
不过想来正德二年是不会安稳的,因为封锁贸易很容易引发战争的。尽管有各种各样的走私,但一旦官方管控这种边界贸易,走私的成本会大幅上升,货物的贸易量也会有所减少。
这对于国家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草原本就物资匮乏,走私的那么点量塞牙缝都不够。
除了过来抢,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这一点,明军上下从执行封锁策略的时候就是清楚的,甚至,就是逼着他们过来的。
还有一点,在紧张的战前准备中,朱厚照计划遣亦不剌和明将马荣为使,联络另外两个万户。
经济手段、政治手段、军事手段,一个都不能少。这样稳中有进的边疆策略是最后皇帝定下的整体基调。
一句话,今年打不打,就看这个达延汗小王子,若是不打,我就继续封锁你、弱化你,若是打,那就奉陪到底。
到这个局势之下,边疆的军事形势其实已经较为主动了。其局面也比几年前单纯的只能防守要好很多。
杨一清、杨尚义、周尚文……
这几人按照早朝的流程觐见皇帝,皇帝再嘱咐几句,随后他们就可以离京了。
这原本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今日早朝却分外压抑,明明京里头事情不少,但除了这种‘离京的臣子’所要进行的流程之外,没有什么人出来说话。
皇帝本身也带着些‘咳’声,似乎也把整体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实际上的原因,众臣全都知道。
顾人仪奏疏之中,一句陛下处处为民,却眼见百姓之疾苦而踌躇不敢进前之语,直接把皇帝也给带上一起骂了。
几年了,满朝的大臣越发惧怕皇帝,几乎没见过谁用这种话语来给皇帝上疏。
且早朝一上,很多人看到皇帝微微带着些咳嗽,脸色也不好,就猜测一定是给气到了。于是心里头怕触到霉头,自然也就沉默的多了。
实际上,也不止顾人仪一封奏疏。
而他们不说话,不代表朱厚照也只讲一声‘无事退朝’便略了过去,都到这个关口了,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几日来,北直隶行分田之事,朝中上下,京师内外,多有臣子直言上疏,言勋臣文官侵占民田。朕……咳咳。”朱厚照握拳咳了两声,随后继续说:“朕看尤以顾人仪为最烈,原来不过宜宾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也质问朕,言朕畏惧不前,直把朕比作是色厉胆薄的袁本初。”
话到此处,满堂寂静。
这是不想活了。
朱厚照也略作停顿,他眼神一偏,落在李东阳身上,“李阁老,朕有些不记得了,三国之中,曹操是如何形容袁本初的?”
李东阳第一时间不敢回话,而是说:“陛下圣明天子,岂是那偏居一地为王的袁绍所能比拟。”
“回、话。”朱厚照强调。
李东阳无奈,只得说:“曹操说,袁绍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分了皇庄之田,偷得一两句圣君之名,便止步于此,李阁老,你说朕这是不是见小利而忘命?”
“群臣皆言朕乃明君圣君,可朕确实知道北直隶若仅分皇庄、中官之庄田,会有百姓无立锥之地,但朕迄今没有一封圣旨。谢阁老,你说朕这是不是干大事而惜身?”
李东阳和谢迁两人被点名,没有其他办法,老迈的身体颤颤巍巍跪下。
“陛下天资卓绝,睿识英断,乃是我大明一世之明君!一个宜宾知县,骤而提拔,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因而才有此骇人听闻之语,臣请陛下圣旨,杀此辱及君父、不忠不孝之臣,以儆效尤!”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说的事就是朕干的事,杀了他,事实也不会改变。”
“陛下!”
“咳咳。”朱厚照脸色淡漠,他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但情绪积于胸膛,总是忍不住起伏,“带上来。”
刘瑾闻言点头,“是。”
所带的人,就是昨夜连夜抓的。
顾人仪说的情况,朱厚照还是信任的,他在奏疏中说大理寺卿吴角,通政使司副使石维杰,参议秦佑侵占民田百余顷,这件事稍作核实,就可以确认。
三个男人,两胖一瘦就这么被绑进了奉天殿,他们头发散乱,脸上也脏兮兮的,眼睛泛红,脖子间青筋突起,可是受了一回罪了。
而除了他们脚步声,奉天殿里再无别的声音,每个人都低头跪着,好些人在想,御案上堆着的奏疏里,会不会有他们的名字。
“……朕只查了这么三人,地契田产俱为物证,当日英国公跟朕说,府里的田产有的也是买来的。好。英国公世代为贵,倒也有可能。可你大理寺卿吴角,通政使司副使石维杰都是寒门子弟出身,哪里赚的钱买的一万多亩的田地?!咳咳。”
朱厚照声音一大,忍不住咳嗽出声。
刘瑾惊慌,“陛下!”
“请陛下注意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