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棕色的木门叫人打开,随后毛语文低头再往里走,其余人都落在门外的院落里等候。
朱厚照也不多说废话,一边执笔,一边问道:“京师周遭各处的田亩可有分发到位?有没有什么歹人又生出兼并百姓之田的念头?”
“陛下严令朝臣多轮巡视,层层重压之下,许多百姓还是分到了田地。不过各处乡间情况复杂,有些人本已欠下巨债,被人压着以田抵债。还有些乡间恶霸,穷苦的百姓惧之已久,依臣所见,今年明年大约还不会怎样,不过朝廷一旦放松下来……反弹的速度会出乎预料。”
“原先顾人仪也上过一道奏疏,他建议朝廷冻结田产买卖,卖了田的人只要告到官府,官府则判买卖无效,包括以田抵债,本质上这也是一种买卖。如果用这种判罚方式,便再无买田的人了。不过这种阻断买卖交易的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只允许他在大兴县施行。今日听你的话,与他当时说的倒是对得上。也罢,回去后朕便令内阁下旨,推而广之。”
“陛下圣明。”
朱厚照之所以一直不放心这乡间的分田之事,就是想着那部电影里,即使有人为百姓出头,可老百姓对于黄四郎还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田可以分,但要去除这个恐惧其实非常困难。
“朕走过的地方,锦衣卫再去摸一遍,把那些平日里喜欢欺男霸女之人都查查,定个罪抓起来。”
“是。”
“你懂朕的用意吗?”
“请陛下示下。”
朱厚照还是保持低头写字的姿势:“天下的百姓其实是最弱小的,山高皇帝远,朕即便想,也做不到天天为他们做主。但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把坐在金銮殿上的圣君当做希望。朕此次出宫也不秘密,过了今夜便会传遍京师。朝中大小官员也都知道朕是为什么而出宫。
所以如果朕走了一趟,结果一切照旧。老百姓的公道连天子都主持不了,那朕这个皇帝不就是个笑话?语文,你也要注意,锦衣卫的中下层绝对不能够和地方的官吏沆瀣一气。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不要觉得朕严厉,这几年很关键,不能在这种关键的事上出岔子。”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的。”
“鞑靼那边呢,可有什么消息?”
按照锦衣卫现在的分工,北镇抚司要负责刺探境外的情况,南镇抚司才掌握境内。上次那封密信也是北镇抚司递来的。
“上次之后,到现在还未有。”
良久。
皇帝回了一句,“知道了。明日你还是暗中跟着。”
“是。”
毛语文正在想着要不要告退的时候,皇帝差不多也写完,放下了毛笔。吹了口气之后,又折叠好,塞在边上已经准备好的黄色信封中。
“找个稳重的人,将这封信送到固原三边总督府。”他强调了一下,“记着,除了杨一清,不准任何人打开。”
毛语文双手举着接过,随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一早,
朱厚照洗漱好后出门,路过刘瑾身边的时候,他说:“今日坐马车。让威宁伯府的那个姑娘也上马车吧,外面日头太毒。”
“奴婢明白。”
等到他走到门外,发现跪了许多官员,只不过大多被拦着不让接近。许冠和刘瑾都摸不准,有些人他们认得,有些还不认得,说是某某官员,难道不会是什么人假扮的?
“怎么这么多人?”朱厚照眉头一皱。
“陛下,他们都是听说了圣驾在此,故而来接驾的。”
“叫他们各自回自己的衙门!那么多的田地,分好了没就来这里。朕不必他们一路作陪。”
说完他自己上马车去了。
宛平县县城之内大致也被清过了,否则不至于稀稀拉拉的少有人影。
朱厚照是不想多追究了,他为了许多关键的事情处置不少人,这种小事就算了,还是自己快些离开为好。
王芷端坐着多多少少也有些小紧张,皇帝面色不好,她可不要触了眉头。
好在车队行驶了一会儿,朱厚照不时撩开帘子向外看到到处都是金色的麦田,心里头渐渐舒畅开来。
“朕该早点出来的。总是在深宫里待着,做一辈子皇帝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象。”
这话说完,没什么回应。
朱厚照想到什么,“怎么了?吓着了?”
“昨日家兄还说过我不知宫里的规矩,怕说得不对,徒惹陛下生气。”
“朕出宫就是不想理会宫里的规矩。”
“陛下出宫,应当是为了北直隶的百姓吧。”
“与你一样,一半一半。”
王芷想到昨天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觉有些笑意。
“王芷,从你教会威宁伯说出的许多话看来,朕这个皇帝的心思你还是清楚的。说来说去,朕就是希望天下人都能吃饱饭。然而仅北直隶一省一地就已经如此困难,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都要完成这样的分田之事,又该有多难?”
“圣意,我一个女子又哪里能猜得到,之所以能教家兄那样讲。也是因为陛下的圣意,其实早就一遍一遍的告诉了臣子,我只是信了而已。”
“你讲得倒也对,朕早就告诉他们了。”
“至于陛下说分田之事难做,在我看来也没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