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没有吃喝,即便心中知道那塞上江南是个好地方,可没盘缠啊!
考举的人,有时都发愁路费,更不要谈流民了。
所以只能朝廷供给。
然而移民要有效果,非得几十万人不可,可那得多少粮食?
老百姓刚过去没有地,种地需要周期,等到粮食长成,朝廷才能脱手,这又是多长时间?
因而朱厚照与臣子们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这个策略需要长期执行。
短期之内几十万人是过不去的,只能是年复一年、接连不断的做。一点一点把朔方镇养大。
“还有其他事么?”
皇帝发问。
兵部尚书齐承遂禀奏,“陛下,还有陕西官牧马场,草场被侵占一事。臣,已派人核实……”
“是什么人?”
齐承遂却有些不敢答。
杨一清干脆来讲,“军民监守自盗、勋戚宗室奏讨!洪武年间至今,马政之弊,自京师以达于天下,而陕西监牧为多,其弊尤甚。数年以来,陛下一力恢复马政,原先尚可为,但近两年已万难推行,其缘由所在乃是剩余之牧马草场都被侵占,以做耕田。
这些官牧马场,早已名存而实亡。所谓名存,地号草场,段画封志,部发册籍,样样俱在;所谓实亡,地已久耕,土非其性,黄篙株立,营草盘根,气嗅不敢近人,唯苦难以饲马。”
“军民监守自盗、勋戚宗室奏讨……”
朱厚照念了这句话。
这其中的意思,就是上上下下都去占了。
其实他们也不仅仅是占草场,军屯的田地也一并都占了去了。
这件事可比一个小小的淮安府的什么克扣工钱要严重多了。
朱厚照负着手,走了下来,他心里想道,当年朱元璋豪情冲天,意得志满,说什么养兵百万而不费百姓一粒米。
他可曾预料到,仅仅几十年之后,其实后世子孙就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
但问题不能这样一代代拖下去。
开海、复套他都有成,朝堂被掌控,银两亦不缺。京营、边军都有直系精锐,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条件也相对成熟了。
“杨阁老。”
“老臣在。”
“这件事也要有个说法的。”
“去摸一摸底,在册的草场一共多少顷,其中被占去了多少顷,重点是被什么人占去了。”
杨一清略有震动。
他是了解正德皇帝的。这位祖宗的性格其实有些像是当年的太祖皇帝,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只要开始做,那么就不会白做。
“老臣,明白了。”
“放手去做吧。”
其实光摸一摸底这个事就不太容易。
但大家都是知道变通之人,比如三万顷的草场被占了,那肯定是搞清楚其中的大头,你非得一亩不差,一点一点去量,那是太死板了。
出宫的路上,齐承遂一直跟着杨一清。
两个老头儿都有些沉默,他们都知道皇帝迈出的这第一步代表着什么。
午门外,
齐承遂首先说:“陛下交代的事,下官这就派人去了解清楚。到时候……阁老。”
“你想说什么?”
“军屯、草场涉及众多,而历来清查天下田亩者,便是保全了生前,也保不住身后,属下是替阁老担心。”
“久在陕西,你我皆知边疆情势。此事不为,这中兴天下就只是缝缝补补。陛下心志又高,将来若再兴兵,一旦国力不够,天下百姓只会比现在更苦。”
杨一清仰头回忆,“时人都知道东山先生(刘大夏号)于我有提携之恩,可他落难之时,我却没有出手相救。由此说我忘恩负义。可当时,我也以为应当坚决用兵。那般局面,在公,我是朝廷的陕西巡抚,在私,我是东山先生的忘年之交。而所谓君子,是该为公、还是为私?”
“自然是为公,天下人不解阁老之意久矣。”
“那便是了。当时为公,此时为私,便是如何面对东山先生这一关,便怎样都过不去。”
齐承遂不禁肃然起敬。
“圣君临朝,机遇难得。真要说起来,我杨一清还是天子任用的第一任首揆,若是无甚作为,此生又有什么趣味呢?”
这样谈起来,反倒不觉得那么窒息了,而是有一种实现抱负的快意。
“下官愿追随阁老,此生不悔!”
齐承遂算是他的老部下了,杨一清没有一丝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