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他度田?到时候他一纸奏疏写明王爷侵占了多少亩田地,以当今天子的脾性,他会如何看待王爷?
再有,九月一日至今,不过二十余天,到那个时候王爷的田是交还是不交?交了,大势去矣,不交,就是抗旨。”
抗旨的帽子一戴,就是再多委屈也没什么好说的。
安化王果然逐渐冷静下来,陷害的手段一时没那么好使……这倒是个问题。
“但给他罗织些罪名,倒是可以的。”孙景文插话说,“有总胜过无,若是能让皇帝怀疑他,那便更好了。”
“嗯。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到底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孟彬上前,“这清理草场、军屯,是要从这宁夏城里所有人的口袋里拿钱。属下已经去找一些千户和百户谈了。过去天子查案,只要查到,就是砍头,首辅都不一定求得了情,他一个御史敢说皇帝不追究?谁信?”
安化王聪明的小眼神开始转动,“说下去。”
“许多千户对于这次度田殊为不满,这是要命的事啊。既然横竖是死,不如与这命运抗争一回,属下已经约好了,到时候王爷就这样说便好……至于那个张璁,就借他的头颅一用!”
“善!”
第五百三十五章 密谋义举
宁夏城略显得有些乱了,陕西巡抚衙门并着钦差一起,城里、城外的不少官府的人都在度田。清理军屯的话像动真格的,这就不一样了。
最后的截止日期更像是一种死亡闹钟。
这种时候,最底层的贫民是不会冒头的,他们只想弄点吃的填饱肚子,人都要饿死了,谁还管旁人怎么争斗,况且这场争斗中本来也没他们的戏份。
中层的将校最为着急,因为在传统的观念里,他们总觉得上面的人本事大,通了什么关系或许就能躲过此事,反倒是他们什么都靠不着最容易吃亏。
恐慌躁动的情绪在蔓延,九月一日交不交田是一个让人连觉都难以入睡的问题了。
人们通过各种关系找到宁夏总兵姜汉,但是却没什么确定的答案。
交了田以后能饶命,这是原先张璁亲自说的话。然而这年头官府哪有公信力,官府内部都不信自己的。所以说交田不仅是交田,还有可能是认罪,一认罪说不定就是丢命。
其中宁夏卫指挥使何锦义最为担心。
锦衣卫原先就查过他,现在他占田两万五千亩更是典型。
另外一边,安化王按照‘谋士’孟彬的建议,开始暗中见一些卫所指挥官,其中有些千户,但更为重要的还是何锦义这个宁夏卫指挥使。
宁夏镇有七卫,大约五万多人马,分别为宁夏卫,宁夏前、中、后卫,宁夏左、右屯卫以及最后一个靖虏卫。
这些人马不是都挤在一座城池中的,而是分处各地守卫。
实际上真正在城中的人马也就是一万多人,其中宁夏卫负责驻宁夏城,另有直接归属于总兵府的数千人马,他们都是总兵姜汉和副总兵杨英的亲信。
即便如此,何锦义这个人也依然是关键人物。
那边钦差动了真格,何锦义去了总兵府没有下文,求生的本能之下,他也没有再将安化王拒之门外。半夜能听到死神叩门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安化王本身也重视他,
在宴席之上将他安排在首座,完全居于一些千户如周昂、丁广的前面。
安化王这家伙天天听个神鸟说什么‘老天子’,心早就野了,此次朝廷派人清田于他心中反而是天赐良机,多年谋划到此刻,他还真有些按捺不住。
天空一轮弯月,四周静谧无声,这环境仿佛天生就适合密谋。
酒过三巡以后,
千户周昂首先开始,他当着安化王以及孙景文、孟彬的面忽然叹气,“今夜还有美酒好菜,却不知日后又如何。”
在座的都听得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爷,听说这钦差连王府的田都要清理?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王爷是天潢贵胄,当今陛下更是重视亲亲之道,难道真的会在圣旨里写了要清王府之田?”
孙景文先开口,他硬硬得哼了一声,“哪有这样的圣旨?!”
“那他这样做,根本就是有挑拨皇室之罪啊!”
安化王装模作样,“他是钦差,咬死了这一点不放你们说怎么办?即便本王立马向皇上求证,京师远隔千里,也是来不及了。”
难道杀了?
这话可没人讲,那得王爷自己来说。
“若是本王能例外,各位的田也必定少不了,无非就是挂到王府之下,实在不行退他一二成,此事也就过去了,可那个叫张璁的,坚持说皇上的本意就是要连王府的田也要退,这本王也没办法了。”
挂靠本来是个好办法。
只要有一个人‘免责’,就可以保护身边数十个人,这就叫保护伞。
像何锦义啊、周昂啊,这些人原本都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钻‘政策的漏洞’。
至于说安化王回头再给他们多少,一般而言,那肯定比朝廷留下的多。
而在席间,说着说着,周昂竟然哭诉了起来,其呜咽之声,最初还小,而后逐渐增大。
这一桌,大家平时都认识的,谁也没见过周昂哭过。
只听他抹着眼泪说,“王爷,何指挥使,你们都是知道的,我上有老母,下有三儿两女,族中之人也大多仰仗着我才混上一口饭吃。若是朝廷清退了这些田,还发给俸禄,那吃糠咽菜,无非就是过些清贫日子,为国戍边,能有此也满足了。
可我近来打听,天子处理此类案件,往往固执己见,手段凶狠,全然不念旧情,我只怕……我只怕到时候朝廷要治我的罪,我这脑袋一掉,家中妻儿也全都活不下去了呀,呜呜呜。可怜我那幼儿,才刚会说话。要是……要是将来周家给逼到卖女儿的份上,我便更是罪孽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