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几时说过不建水师了?你慌什么?”
“啊?”
内阁四人也都在苦思皇帝的圣意,最边上的杨廷和像是一下子想到什么。
“朕,是想你们都弄清楚,大明筹建水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佛郎机人蠢蠢欲动,所以就建一支舰队击败他们?仅此而已?”
话到此处,谜底终于要出来了。
杨廷和拱手,“还有倭寇、还有海盗,打败了佛郎机人也还有其他人。最为重要的是,大明的商路也不能由佛郎机人掌握,而应该由自己掌握,否则今日来一贼,明日来一贼,日日有贼,这要防到什么时候?”
这番话,能说出来极为不易。就是杨一清和王鏊也都有一副恍然的神情。
“只有这样,朕才同意建这一支水师。”朱厚照顺着接话,同时呢喃道:“当年三宝太监的舰队何其强大?到最后就这么烟消云散了。朕今日重建水师,若是找不到理由,想必朕百年之后也会不复存在。
回到刚刚那个如果佛郎机人不和大明做生意,又当如何的问题,朕的意思,大明的商队要能自己向西,一是寻找能代替佛郎机人的人,找不到替代者也要找到能买下这么多商品的地方,二是自己向西开拓,把商品卖到吕宋、满加剌甚至更远。而水师的意义就在于,大明的商队到哪里,水师就到哪里。愿意和咱们做生意的,那友好相处,秋毫不犯,不愿意甚至要侵犯大明商队的……就得用当年陈汤说过的四个字了——虽远,必诛!
如此,这支大明水师筹建得才有意义,海贸银也才能年年平稳,即便咱们都不在了,后世儿孙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好,便不会轻易的再让三宝太监的悲剧重演!!”
皇帝这番话说得并没有慷慨激昂。
不过其中蕴含的道理很是深远。
只是……内阁四人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听错了,‘不愿意甚至侵犯大明商队的虽远必诛’,侵犯还能理解,不愿意贸易,也要必诛?
这种话,总不至于是皇帝说错了。
成国公则没注意,他是听完了皇帝的话心中激动,忍不住高呼:“陛下明鉴万里!以我天朝上国之姿,正该如此!”
“嗯,朕有四位大学士在这里,你们给水师想一句口号,从正德五年开始,大明水师每建一艘船、每养一个兵,每前进一步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且这个目标要自上而下,层层传达,尤其水师官兵本身,更要知道他们为何要在风高浪急的海上与人作战。
照着这个意思筹建水师,杨阁老,你以为如何?朕是否有遗漏之处?还有……花费银两扩军,说不准还会有人给朕戴上一个穷兵黩武的帽子呢。”
成国公抢话,“朝廷此举,哪里是穷兵黩武?若不扩军才会损失更多的银子!”
杨一清叹息,天子的手段太高明了。
海贸银两在上关乎国库丰盈,在中关乎京中大半勋臣和文臣的分红,在下又关乎沿海百姓、商人的生意所得,这种形势之下,反对之人怕是要引起众怒了。
天子的这道旨意,不过是顺应了这个大势。
当然,他心中感慨并非是不赞同,当初他与刘大夏关系不和也是在于他坚持支持朝廷出兵。兵者,是国之大事,但不是无底线的罢兵休战。
“陛下要筹建水师保护大明商队与百姓,此乃天子之责,确实不算穷兵黩武。老臣以为,不如就以‘保国安民、报效朝廷’为号。”
朱厚照嘴角一抽,其实倒也没错,封建时代报效朝廷更是第一号政治正确,但总感觉是怪怪的。
“其他人呢?”
王鏊是个大才子,他蹙起眉道:“陛下,用卫我海疆代替如何?”
“代替哪一个?”
“代替保国安民。保国安民体现不出水师,便是陆上之兵,也可用保国安民。”
朱厚照:“……”
怎么这个大才子也要留下报效朝廷四个字?
“杨廷和,你以为呢?”皇帝流出求助的眼神。
“臣以为,当兵之人大多不识字,因而越简单反而越好,不如就叫护商军。”
朱厚照:???
他迅速决断,“不争了,还是用卫我海疆吧。取其‘疆’字。”
“疆字?”
“是,从今往后告诉世人,海疆也是疆土!”
到了几百年以后,就让他们用这个来当做自古以来的根据吧。他还可以多占些地方,看看是哪个不孝儿孙漏掉自古以来的地方。
第六百一十章 圣旨飞赴
正德五年四月十六日,江南之地,暮春时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官道上两旁杨树连片成林,翻飞的白絮弥漫于空气之中,令人生厌。
中午的阳光还是温暖,漏过斑驳树影,偶尔有些鸟类在看到人类的车队时一下子惊恐散开,溅落了一地的无名花瓣。
树荫下有歇息十数人,他们都是农家装扮,粗布麻衣还带补丁,手腕上袖口翻着,听到北方有官府车队往南,想看又不敢看的倒生出许多敬畏。
“……苏州府有商家收生丝,这些都是当地的桑农,他们肩挑背扛,想着到城里能换些银子。”
这话是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的带剑青年所讲。
他说完之后,马车里传出声音,“倒是和福建的茶农不同,苏州不种茶是不是?”
“少。苏州特色是其他物件儿,比如吴中西山有一物名为枇杷,其肉白而嫩,味甘而甜,中丞既然到了苏州,不妨一尝。那姜雍姜知柏怎么样也要几日交接时间。”
“不了,我们是客,不要在应天府的地界上寻吃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