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
“老臣失礼,请陛下责罚。”王鏊立马惊醒过来。
“怎么了?”
“老臣是有些恍然,陛下圣威天赐,光照耀人,非老臣所能仰望。”
“你觉得不好?”
“老臣是觉得很突然。”
“杨应宁是不是发了牢骚?”
到这里王鏊要跪下了,他说道:“回皇上话,杨阁老也是心忧皇上,心忧社稷。”
“心忧社稷……社稷得厚养这些人呐,朕得罪不起他们。但朕……心意已决,先生,天下不能有不纳税的人,哪怕是藩王也得纳,否则不管是谁,这部分不纳税的群体就会占有越来越多的田地。所以说朕仅针对读书士绅是不对的,朕是要所有的田全部纳税,税制必然是越简单,才效率越高。况且,朝廷的税率并不会很高。”
“陛下这样做,自然有陛下的理由。但如今朝廷岁入仅粮食就已超四千万石,这是远超当年洪武之时的,这还不含每年海贸近千万两的本色岁入,大明如今之国力,可以于西北开边疆,于大漠驱蒙古,于海上征日本。老臣唯恐,天下人不理解陛下为何还要多加税赋,老臣、老臣也不明白,陛下说过,朝廷不能当成守财奴,君臣施政的目的,便是为了天下百姓富足!”
朱厚照骤然而起,他厉声道:“可天下百姓并不富足!富足的是那些欺压百姓、为祸乡里连赋税都不必缴纳的豪绅劣士!”
王鏊心惊,这句话就是显现出屁股坐在哪里了。
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是自古的道理。
“若是如此,陛下可以轻徭薄赋,甚至免除部分税赋,与民休息,如此则天下更加兴盛,这难道不比杀得人头滚滚更好?”
“先生说的对,如果要当个老好人皇帝确实可以这样。这里面的问题,与税钱有关,也与税钱无关。朕以后也仍然不会当守财奴,甚至可以继续降税,这都可以,可朕要改的是这个规矩。”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皇帝不能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又在制度上帮助豪绅欺压百姓。
或者改掉包税制也行,就实际点儿,能收多少收多少,不要强制要求一定要收足某个数。可那样就是摆烂式治国了。
其实谁都知道国家岁入很重要,也都知道隐田越来越多,就是默契的不提起那个问题,说到底就是那句话:苦一苦百姓。
朱厚照不是佛祖脾气,这样相争下来,他也难掩情绪,而且心中的决心越来越强。
凭什么那帮人不纳税,一定要纳,能给满清交税就不能给大明交税?!他当这个皇帝不是为了身边几个臣子嘴边几句好听话的!
其实一条鞭法,就是所有税赋全部折算为白银缴纳的方式还更好一些,毕竟统一起来易于收税,总比一车一车的粮食、布帛好。
可惜大明海禁开驰仅十年,并没有达到白银普遍被使用的程度,所以才要等等。可等白银货币化还要很久,一体纳粮不能再拖了。
第七百零八章 朕会怕他们?
正德十年十月,内阁首愧杨一清入宫再谏皇帝,请罢张璁,并驳斥其疏。
皇帝不许。
于是事情开始发酵。
事情传开之后,顿时满朝哗然,众臣纷纷递奏疏入宫,要么请见皇上,要么请开早朝,共议此事。
甚至有臣子直接在奏疏中明言:陛下临御之初,讲学修德,敬天勤民,无所不知,天下之人皆以为尧舜之治可指日而俟矣。然近年以来,视朝渐迟,或日高数丈,殊非美事。
这就是直接拿朱厚照不上朝来生事。
其实明清以后,早朝已经成为一种仪式,就是勤政的象征,正儿八经的事哪轮得到那么多人七嘴八舌的说一通。
而且乾清宫那么大点的地方,站不了几个人。
大会办小事,小会办大事,本来就是这样。这次就是急了,无非就是想要一起朝见皇帝。
不仅如此,张璁因为人缘不好,也开始为人所攻讦。
朱厚照翻开一疏,就是说他‘骄纵肆意,纵容亲属夺民田庐’。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反正风闻奏事。出来一个人说自己是张璁的亲戚,然后胡作非为也不是不可能。
放下一本,再打开一本,满篇又是骂张璁‘诱君以利、心怀不轨,’
还说‘陛下深居九重,言路之臣皆畏罪默隐’,希望皇帝能够‘复奏事之朝,远邪佞之人’。
啪!
边上尤址吓得一抖。
只听皇帝愤怒的把奏疏全部推倒,道:“不看了!全拿走!”
“快点儿的,”尤址脑袋微微偏向后边儿,手上做着动作要求几个內侍把这里收拾好,他自己上前陪笑,“陛下息怒,国事虽重,也不可不注重龙体。再说都批了两个时辰了,便放一放,出不了什么大事。”
朱厚照揉了揉眉心,“尤址,你说朕有的时候是不是待他们太过优厚了,以至于他们敢随意开口,便是不过脑子的话也敢送呈御前!”
“陛下……自然是宽厚仁德,奴婢是陛下或许是宽了言路,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言辞上苛责臣子,以至于他们越发的胆大妄为。”
是有这个可能,因为朱厚照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帝。
他给人顶撞两句,或是说两句难听话,不会马上就翻脸。这个是上辈子带来的,他总觉得说说嘛,又能怎样?
实际上,宫廷生活之中,对皇帝说错一个字都可能掉脑袋。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了,习惯使然,这种时刻再细究这个也无意义。
“你将这些奏疏全都收起来,送到侍从室,让他们去鉴别,把与张骢无关的挑出来,其他的朕一概不看!”
“是,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