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并未加征任何粮饷。
真的要到使用民力较大的程度,那五十万大军也就组织起来了。
这种形势之下,他们也很难阻止皇帝用兵。
但文臣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主,听到皇帝这样讲,户部尚书何鉴已经慌了,“皇上,边境偏远之地历来赖蛮夷之酋而控,且汉匈之争时就已有古训,谓之: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强,自上古弗属。这样的土地臣不知伐来何用?执意如此,反倒会引得边民反抗,致使战乱不断,徒耗国力啊!”
朱厚照仍显轻松,“何尚书不要那么急,朕一口气说那么多的地方,也不是要一年就办完,更不是直接派大军过去杀完,否则咱们君臣今日不需议了,下旨调兵就可以了。今日之所以召集内阁、六部,再加上朝中勋贵、地方要员,便是要分门别类,针对不同的地方,采取不同的策略。这里的策略不仅包含方法,也有时间。你便放心吧。”
杨廷和进言道:“臣在想,陛下今日之意,是要明晰大明与四方诸国的具体关系。”
“对,可以这么理解。”
“那也不都是要征伐吧?”何鉴颤着声问。
严嵩补充说:“有些土司本身习汉字、晓汉礼,心向朝廷,意归入中原。所以当然是不会全部要征伐。”
周尚文也说:“还有,朝廷对一些区域的掌控仍然还在,兴许也不需要大军。譬如辽东。”
一般来说,很多人都觉得明朝在取消了奴儿干都司以后失去了对辽东的掌控,但事实并非如此。
奴儿干都司本质上是一个招抚机构,并非一个军事机构,裁撤了它,并不代表就不控制那里的卫所了,其实一直到万历年,辽东都司对那里的管控一直都是存在的。
否则,努尔哈赤当的什么大明的臣子?还不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但原奴儿干都司区域的卫所确实也比较像是土司制,即朝廷以酋长来体现对当地的统治。
真的要征赋税、调兵马的时候,问题就来了。你要是给钱,说不定也能行,你要是不给钱,有的卫所就不理你了。
而朱厚照之所以一定要找这些人的麻烦,就是因为后来的确就是西南、东北方向的这些名义上是明朝的臣子在作乱。
西南有播州杨应龙之乱,他本身就是个大的土司。
东北就不必提了,基本是要了大明的老命。
现在朱厚照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什么也不做。
不过土司制是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基本制度,突然之间要改掉,是不大可能的,正如严嵩所说,山高路险,军队都进不去,怎么征伐?即便打赢了,因为交通不便也很难进行有效的统治。
这就是他说的分门别类,该招抚的暂时招抚,该收拾的要赶紧收拾。
倒不是简单粗暴、一根筋的就是要发动什么大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不是在忽悠何鉴等一众老臣。
“何尚书你可听明白了?”
何鉴则说:“话虽如此,朝廷之策转而强硬,边疆战事总归也难以避免。”
这话朱厚照就不管了。
“严嵩。”
“臣在。”
“你在边远地区待了数年,土司制的优劣、朝廷到底该如何应对想必都在你的心中。今日咱大明的核心都在这里了,都听听。朕再多说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是朱家人,自然要为大明开疆拓土,为后世儿孙剪除这一个个威胁,不然的话,难道要当个偏居一隅便心满意足的弱主?”
皇帝这句话带着几分严厉,宫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第七百三十一章 土司者,羁縻也!
自元宵以后,皇帝也召见过臣子,正德以勤政见于诸臣,几乎很少连续两三天不见大臣的。不过像这样十几二十人,几乎挤满了乾清宫景象并不太多,大部分还是涉及到谁就找谁。
今天则不同。
其实杨廷和说的对,天子的本意还是要从根本上重塑大明的边疆之策。
如果说以往是糊在一起差不多把日子过下去,那么这次议政就是要把这一摊事讲清楚,把皇帝的态度,朝廷的态度讲清楚。
这其实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国家有一个明确的对外基调,只要坚持个三五年,臣子就有概念了,坚持个十年,百姓就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国家,要是坚持个二十年,那一个尚武的、强大的民族概念就会刻在很多人血液中。
想想就知道了,一个人二十年也该承认,自他懂事时起,他所见到的、感受到的大明都是强大的,那么这一整代人都很难接受再软弱回去。
反过来说若是搞不清楚,那不仅是朝廷不清楚,具体负责事务的官员也不清楚,碰到涉外的事件他们没有一个基本的处置原则,一切都等北京的天子决断,有时候一些人还隐瞒一些事情不报,其他人不知道天子的态度,即便发现了也不清楚该不该告状,什么都乱七八糟的,这实在是治理能力的低下,更显现不出所谓的盛世光景。
于严嵩而言,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有位置,读书多年,能有这样的晋身之机也算是人生得意,而且做得这件事情也是青史留名的,所以他一直分外用心。
天子端坐,诸臣肃立,所有目光聚在他的身上。
清瘦的面容、黝黑的皮肤,这些在此刻化为了他多年经历的资本。
某个时刻,声音响起。
“土司者,羁縻也。羁,马络头也;縻,牛纼也(音zhen,四声,意为牵牲口的绳子),旨四夷如牛马之受羁縻,此为羁縻之本意,自秦汉之时流传至今。秦之西南夷、汉之滇王等,皆从此出。我朝土司之制亦可远追秦汉,土司职官有宣慰、宣抚、安抚、招讨等,所用之人皆为土司之长。不过秦汉之时,对于当地酋领只是略微管束,主要是加以笼络,使之不生异心。至唐宋时渐次加强,直至前元及我大明才有较为严格的管理与统治。
我大明朝土司之设,最初从湖广开始,吴元年,思州田氏鬼父,太祖以前元原官授之,而后各地元时所置的宣慰、安抚、掌管司之属先后迎降,百年以来,大明已于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广东、湖广和陕西七个省份遍置土司,共有大小土司一千余个,东北原奴儿干都司,西北原关西七卫,也有几分类似土司之制。”
他这么一说,基本的概念就是有了。
朱厚照则适时插话,“瞧瞧,大明就是叫这些土司给围起来了。”
严嵩向他拱手,然后继续,“土司之设有其历史缘由,秦汉之时人烟稀少,土地亦不如今之广搏,偏远之地率众来归,自然给以名号。当时是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然自唐宋一来,西南之地逐渐繁荣,唐时有扬一益二之说,扬即扬州,益即成都,偏远之民亦广泛与汉民交融,甚至一旦中原若乱,当地必自立也。比如唐时吐蕃、南诏,宋时大理、西夏。
所以这一点臣敢确定,只有在强干的同时继续加强对当地的控制,才可避免边疆割据,损我大明之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