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京中来人,而且是锦衣卫和东厂护了一路人马前来,传令者,靳贵。
荆少奎当年去京师参加大朝会也是见过这个人的,刚一见面他心中已明白几分。
这人,
是皇帝用了十几年的亲信!
“巡抚应天、守备南京荆少奎听旨!”
“臣接旨!”
应天巡抚原本是朝廷的文官,南京守备呢,则是长期由朝廷勋贵担任,最早是成国公,后来是魏国公。
再后来,现任魏国公徐俌年老体衰,不能任事,而他的孙辈徐鹏举,在去年见君时表现不好,不得天子喜好,因而这南京守备就从魏国公府出来了。
当时天子就已经打算好了今日之事,所以交重权于一人。
这荆少奎,也是朱厚照一手提拔的能员干臣了。
当然,与靳贵比,那还差了点,更别说他还有个钦差的身份,“荆中丞,旨意已宣,圣意如何,你当明白。江南是水网密布的鱼米之乡,江南清丈得不好,惹怒了陛下,你是担待不起的。”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全力而为。”
“得空,随本官走一趟魏国公府。”
“是!”
不过在此之前,靳贵还有去处。
去年,皇帝在此见了李东阳,当时李东阳就已病重,他本想归乡,但奈何身体不许,最终也没能撑得太久,这一年来他始终卧床,一直到正德十一年七月底,不幸病逝。
听闻此事,举世皆哀。
李东阳不仅是开创茶陵诗派的文坛巨擘,而且巡抚应天数年,江南百姓安居乐业,这片原本就富庶的地方经过一番调教,几乎已经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如此政绩,更加将李东阳的名望推高。
靳贵来此,原本是受皇帝之托致以问候,没想到行到半路,听闻噩耗。既如此,他便要代替天子凭吊,也算是表达朝廷的一番心意。
……
……
李东阳的继子李兆先按丧礼为其守灵。
因为他名望甚高,不要说南京城了,就是周遭的人,也都想来此祭奠。
哪怕因为公务缠身,不能离开,也要派人前来。
死者为大,甚至靳贵还将拜访魏国公府之事排在后面。
抵达南京的当日午后,他便前往李府,到得门前时,李府上下人人披麻,个个戴孝,放眼望去,已经是处处皆白。
而往来者也不稀疏,各地官绅名望之家,皆是排队而来。
一众人群之中,钦差之名让人很是意外。
魏国公府。
下属在与徐俌禀报,“西涯公辞世不过两日,朝廷已有钦差而至,按照时间推算,此次钦差抵宁,必然不是为西涯公丧礼一事。外间都在传言,靳充遂亲自前来宣旨,事情必然不小。可能是与清田令有关。”
这样的场景,想必除了魏国公府,各家各府也都在发生着。
朝廷要模仿山东,在江南来一场清田行动。
这,已然是杀意森然了。
“爷爷……”徐鹏举已成年,这些事,桩桩件件他都是能看个表面意思的,“我们该怎么办?”
徐俌沉默,但他凝重的眼神却不是假的,“山东那边我也托人问了,此次朝廷丈田,在山东丈到不少无主的田地,有些地明明前一天还有人耕种,精心侍弄的作物一夜之间就没了主人,这是不是世间奇事?
其实,哪有什么奇怪的,哪怕是外地藩王之田,朝廷也一样申斥追回,若是沾上要案,抄家灭门也是有的。所以说那些田,自然就无主了。现如今,南京城都盯着魏国公府……哎。”
徐鹏举道:“皇上还来过我们府上,应当知道魏国公一门对朝廷是忠心耿耿!魏国公也与其他人不一样!”
徐俌知道不能这样想,洪武年间,淮西勋贵也曾自恃功劳,侵占民田,那些人还是真正立下战功的人呢,太祖皇帝饶过他们了么?
年轻的小孙子喜好虚荣,大概觉得魏国公府子在皇帝心中有很特殊的位置。
其实哪里有啊。
“皇上什么也不说……”徐俌思索着,“说不定正有一试我们的意思,孙儿,大事可不能糊涂,i便试想,如果咱们魏国公府带头不清丈,那么你想让皇上怎么做呢?为了你我爷孙,停了这准备一年之久的清田之令?”
徐鹏举言道:“皇上天下最大,他说饶了谁,就可以饶了谁,说杀了谁也可以杀了谁,谁敢反抗?”
“既然如此,如果要杀的这个人是爷爷我呢?反正无人敢反对,杀了就杀了。”
“可我们……勋贵与皇室共天下。”
“别说了。”
当年太宗皇帝还和宁王说过半天下呢。
天下从来是独自享有,哪有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