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其实也明白,他有时候都不清楚,皇帝对他总是很‘好’,来往信函之中都曾说过,爱卿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这样的话。
“一切全凭父亲做主。”
王华轻笑一声,“胡言乱语,怎么我做主,当然是皇上做主。皇上……应该也快要到京师了……”
正德十二年是要好好梳理一下国政了。
朱厚照归京的途中就一直在想这些事。
在农业方面,他今年要着重盯住各级官员俯首农桑,江南之乱损失了数百万石的粮食,现在还没什么感觉,可如果再来一个什么变故,难免就让人紧张了。
商业方面,他主要是以少府令顾人仪和产业部尚书邢观为抓手,要在今年出产一批棉纺织品装船出海,具体数量当然是后续再看。
在军备方面,新疆要继续拨下银两,扩大军力,尤其是叶尔羌汗国不得不防,大明这边一旦松懈,被人家掏了一手,那就难过了。
乾隆皇帝在进行清准战争的时候,头年伊犁都被打下来了,结果对方将领叛变,弄得两任平准将军都是先胜后败,直至被围困战死,这等悲剧朱厚照不想看到,所以一句话,那边就是要去兵、去银、去粮。
叶尔羌汗国仍就不服天朝管辖,并且收留一众吐鲁番汗国的亡国贵族,实在是不可饶恕。
中亚的争斗也是一个课题。
尤其向外扩张,和农耕文化相背离,虽然已经在尽力的加强商业联系,以便让这些扩张变得有利可图,不过仅仅是经济利益还不够,观念的转变同样重要。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也是他接下来的为君生涯中要全力传播的。
再有就是继续推动科学技术的发展,这是一以贯之,倒不是今年特意提到。
这样算下来,朱厚照还的确是有不少的事情。
三月二十六日,天子龙撵抵达京师城外。
夜晚宿营时,皇帝下令星夜入宫,以减少对城内百姓的打扰。
同时令内阁、六部以及在京的公、侯、伯等勋贵在宫内等候。
天子携大胜之威,君临文武百官,自是无有不遵。
次日,奉天殿外,皇帝举行了大朝会。
天子坐前,到汉白玉的栏杆上下,全都站满了大臣。
天空之上,蓝天白云,阳光和煦也为这场盛会添了好彩。
“宁逆叛乱,越国公仅用三十五日就已平定,当为此战最大之功臣,江南清田令如火如荼,想来不出半年必能理清人、地之间的关系。在北方大漠,王守仁率领朔方雄兵,追击千里,大败瓦剌,亦大扬大明国威,功勋卓著。平海伯、严嵩自日本而归,斩获三百万两白银,可使我西北用兵无忧!
朕御极十二年,夙兴夜寐、不敢稍加放纵,只恐有负先帝所托,今四海唯一叶尔羌仍自桀骜,而中原腹地一片祥和也。这是朕的功绩,也是诸位的功绩。朕决定于四月一日,于宫中设宴,诸位都得赏光,一道庆祝这盛世之象!
再有,古语有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满则败,自矜则愚。国无恒强,无恒弱,重在为君者时时自省。且,治国一路永无止境,正德十二年,还望诸臣勤勉任事,忠君报国,否则,盛极而衰,悔之晚矣!”
朱厚照本来还想过要不换个年号,这样一来有一个前后分层的标志性的感觉。
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大明朝有两个年号的皇帝可不是啥好活儿,咱还上赶着去凑这热闹干啥。
干脆就正德、正德的叫着吧。
天子一番大喜,自是少不了有功人员的赏赐。
靖海伯伍文定,再获少保这个虚名。
严嵩出海有功,叫朱厚照将原来的兵部侍郎衔,加为了兵部尚书衔。
而要说京中大喜之时,又恰逢当朝内阁首揆王鏊的生辰,一时间真是灯笼满街,热闹非凡。
王鏊的生辰是四月十四日。
老人家原是低调之人,不过,在一次入宫奏对时皇帝主动提起,说要亲自给他贺寿。
要说也可能就是朱厚照心情好了,这样提了一嘴。
但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上都贺寿了,那其他人还能少得了?于是牛鬼蛇神的全都出来,一定要到王府给首揆大人操办这桩大事。
朱厚照呢,则趁着外面的热闹,隔三差五的便将王守仁宣进宫中。
拉着人陪自己游湖、赏花,完了还要说服他接受新建伯这个爵位,毕竟这家伙已经连续拒绝了两次,再拒绝,那皇上也要脸,不能强给。
于是只能和他明示,便说:“河套之事已了,朕不会再叫爱卿去了,你已近天命之年,再让你去吹风吃沙,朕于心不忍。况且,历次战争之中,后起之将颇多,你也得让位于贤,好让旁人再立下功劳。而对于你,朕还是想赐你去一处宝地,那里可就没有战功了。”
王守仁一听便明白过来,皇帝的推心置腹,他完全明白,因而回奏说:“皇上待臣极厚,这是臣几世修来的福气。臣殊非忘恩负义之小人,因而每日所思,皆为报效皇恩。至于伯爵也好,九卿也罢,皇上又何曾亏待于臣?臣也不会每日将此放在心上。皇上既有所任,尽管吩咐就好,臣不会有丝毫怨言。”
朱厚照还在想,“可你出征有功,朕封了周尚文,却不封你,岂不是有失公允?”
“越国公屡战屡捷,更有攻灭土鲁番汗国之功,此等开疆拓土的功劳,不是微臣所能比的。”
“一定是你那个爹说了什么。”朱厚照嘀咕了一句。
王守仁不知道怎么讲,他觉得皇帝很聪明,不过在他面前故意收起威严。但他是聪明人,又怎么会忘记天子威严呢。
“王伯安,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这个新建伯朕还是要封的,一时处事公允,二来朕还要委你些许统兵之权,以便你能全权负责江西等地的剿匪事宜,这是大局,你得顾一顾。”
额……王守仁这时就有些无话说了,只是感动,“皇上如此厚恩,臣朕不知该如何报答皇上。”
朱厚照拍着他的肩膀,“你去江南正一正文风,正一正士子之心,便是对给朕立下的莫大功劳。至于江南一应民事,朕也尽托于你手,此番江南确实是遭了灾祸的,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那里重焕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