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正色道:“你们谁是买方,谁是卖方?”
身着青色长衫的商人是很年轻的小白脸,手里拿着折扇,很是潇洒,“启禀夏田长,小人姜道云,是本次田产买卖的买方。剩余的人都是卖方。”
“此次交易田亩几何?”
“禀夏田长,此次交易共两千三百亩,总计银钱两万三千两。”
“田产交易,每亩税银一两,你知道吧?”
“小人知道,加上税两千三白两。共计两万五千三百两白银,小人均已准备妥当。”
两万多银子,这里既不是江南,也不是京师,被人这样轻飘飘说出来还是有些惊人的。
而交易的全过程,夏言也挑不出毛病。
卖田的商人是做生意亏了钱,所以要回款度过难关。
卖田的百姓更是赚钱,因为四川正在垦荒,新垦的荒田谁恳归谁,而许多人种植不了,便卖了了事。
至于卖田的书生,那是他父亲欠债,他自己没什么收入,还有部分的银两缺口,所以卖田还债。
……
夏言还算是比较关心百姓的,所以仔细的问了个清楚,换做旁人谁管那么多,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自己这里还能再收入些税银,皆大欢喜,有何好愁的?
但夏言却多了几分疑惑,连日来,县里民田被人大肆购买,这是双流县吸引了什么大人物不成,而且也没听说本地有什么很有实力的人,要么就是有人忽然发财?
很多人是将这件事归结于此,毕竟很多人乘船出海,的确是一夜暴富了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夏言,自然派人去仔细调查了一下那买田的青年。
这一切总归是要有个答案的。
第八百一十二章 外来户
“爹。”
一个士子模样的十几岁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夏言却不苟言笑,待到官服脱完,他转身温和的说:“听你柳姨说,你一早便出去了,去了哪里?”
夏言是性格很耿直的人,一般这样的人大多是严父,不过他却相反,是个极温柔的父亲。
主要因为他的长子、次子、三子都已经去世,所以对这第四个儿子夏九哥根本严格不起来,总想着平安快乐,也是好事。
他自己倒是进士,说起来也是人上人了,但四十多岁还在这里当个八品田长,又有什么意义?
人生在世,高官厚禄是不可强求的。
“孩儿随徐家公子外出踏青去了。”
他说的徐家公子,乃是本县知县徐维明的儿子。
夏言没有在儿子面前表现出太多,“怎样?有何见闻?”
夏九哥温柔笑道:“并无特别,不过是一行人游了永安湖,路上遇上一家人圈养的鸡甚好,卖了我们些煮好的鸡蛋,软嫩可口,孩儿带了五颗回来,已放在了厨房,回头给爹也多些进补之物。”
“难得你有此心。”夏言温言安抚,但最后还是提醒,“那徐家公子,表现如何?”
“倒无怪异之处,父亲为何有此一问?”
“三年之期就要到了。按照圣旨,为父今年就要向朝廷上交本县的鱼鳞图册。正德十七年以前,这东西都是由各知县署名上交。正德十七年以后改为了田长。”
夏九哥并无意外,“此事孩儿是听说了的。”
“那你说其中关键之处在哪里?”
他本来以为孩子答不出来,没想到人脱口而出,“父亲所奏鱼鳞图册,其总数不能小于正德十五年。小了,出了事没人会管爹。但是也不能大于正德十五年太多,否则,父母官便不高兴了。其实如四川之地还好,似南北直隶,若是叫朝廷知道正德十五年有人上奏不足,那便坏了。”
三年报一次。
如果今年报的比先前少,那指定有猫腻。总不至于现在拿出什么土地荒漠化这样的词汇来忽悠朱厚照。
而四川之所以还好,是因为这里有新垦荒的,所以报得比先前多还很合理。
但是多太多,就会让一些人不满意。
其中就包括本县的知县徐维明。
可朝廷最绝的就是,不要知县署名了,只要田长署名。
这就是很好的利用了人性,试想一下,如果要知县署名,那知县不点头,这东西就送不上去,田长的职责就全都是假的,他半点作用起不到。
其次,知县不必署名,田长要署名,那所有的责任都是田长的。
即便田长本身要隐瞒田亩,所得收益自己照单全收就是,谁他么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得了一万两脏银,完了再分给别人五千两?
知县没有任何责任,而想要得到收益,世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便宜可占。
这就造成了知县和田长天然的就有矛盾。
对于知县来说,田长报的数据越老实,来年他的税赋压力就越大,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税交,就像拆迁,什么时候不得碰个钉子户啊?哪怕他本人不想着贪,但少报点,让咱日子过得轻松点行不行呢?
但对田长来说,你轻松不轻松关我鸟事,黄册和实际不准,掉的是我的脑袋,你是半点屁事没有。别说你只是个知县,就是上面坐着自己亲爹,那父子俩之间也不能这么互相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