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来说,是不该认的,形成事实就该认吗?他妈的,你私自造钱是违法的。
但这样决定代价巨大,有可能会引发相当大的混乱。
一向手段强硬的张璁说:“微臣以为,不能认!铸造私钱本身就有违国法,此次兑换之中,朝廷若是认了,便是默许了这种行为,今后也会助涨钱币私铸的风气,可谓是后患无穷!而且,从目前来看,若有人真的心怀不轨,以此取利,则朝廷的皇家铸币厂就算日夜开工,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货币改革也就难言成功!”
这个道理,朱厚照自然明白,但他有些忧虑,“可私钱广泛流通这是各地都发生的普遍现象,不少百姓手中就存着这些钱,朝廷一道旨意便将无数百姓的财富直接清空,这未免过于武断与残忍。”
顾人仪略微沉吟,他也犯难起来,“这是个两难的抉择啊。”
不错,而且是裹挟着天下百姓的两难抉择。
认了,百姓得利,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从中牟利。
不认,对普通的拿着私钱的老百姓就是相当不公平。
王廷相建议说:“陛下,可不可以这样,在更换钱币的时候,朝廷不盲目的认下老钱币,还是要对它的成色、大小进行一定程度的区别,降低图利空间,这样也能打消掉一部分人的念头。”
张璁又问了,“那么宝钞认不认呢?若是认,宝钞是不值钱的,多少人家藏了几大箱子,若是不认,宝钞也是旧钱,为何不认?”
朱厚照刮了刮脑袋,这个事情他还真是有些为难,但货币改革已经开始,不能够久拖,“这样吧,划定一条线。比如说一千文,一千文以下的旧钱,不管是何种旧钱,朝廷都认,一千文以上的不认,如此一来,穷苦百姓的身家得到了保证,而牟利者也从中得不到太大的利益。
当然,也会有人分批兑钱,绕过朝廷的规定,针对这种人,则要辅以惩处的手段,这手段……依朕看严厉一些也没关系。”
通常来说,还有一个粗暴的、横推到底的办法,
就是重新重视对私铸钱币的处置。
朱厚照也采纳了,这种时候必须要重典镇住场面,一句话,民间禁铸私钱,违者,斩!
不仅仅是规定,还要去认真的执行。
这在一定程度上会起些作用。
张璁、顾人仪和王廷相听下来也是有一份感动,皇帝的这个做法,就是护住了最底层的百姓,相当于这个亏朝廷吃了。
如果这条线最后真划在了一千文,那很多家资不足千文的,想想办法就能弄到这么多钱。
张璁还是觉得不好,“陛下,如此做,不正是所谓的通货膨胀吗?家家发钱,则钱币必然贬值。眼下新钱币刚刚开始,一旦开始贬值又会影响百姓的预期,此种做法,后患无穷。臣还是那句话,请陛下以断尾求生的勇气,早下决断!”
“陛下,”顾人仪看出来天子舍不得底层的百姓,便转圜了一下,“陛下,是不是这样?要不还是先使锦衣卫于民间暗访,眼下的这道奏疏言语仍不够详尽,朝廷若是擅出重典,只怕会有更大的麻烦。”
朱厚照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可。”
……
……
在扬州,普通人也已被这阵风刮到。
回归故里的前京师花魁安顿好了家以后,又去祭奠了父母的陵墓,对她而言,这算是生活中为数不多能找到的事情了。
先前的好友薛吟,也是她称呼姐姐的人随她一起来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根本没有去处,还是相聚在一起相互照顾比较好一些。
与其他百姓一样,她们也从官府那边得到消息,要把过去所用的铜钱、银锭和金元宝全部换成朝廷新发的钱币。
不过薛吟今日出去一趟,却是空手而归,回来抿了一口茶才说,“今日换钱,没有成功。”
林清韵掀开竹帘,从里面走了出来,小手交叉摆于腹前,“为什么?”
“人多,新钱换完了。没排到。”
还以为是什么大问题呢,
听说只是这样,林清韵松了一口气,并说了句暖心话,“明日我陪姐姐一同去。”
薛吟佯作撒娇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大小姐终于舍得出门了?”
“妹妹这不是为了省却麻烦么?”
“说句心里话,我的林大小姐,扬州不比京师,就算这里的人知道林清韵这个名字,可你完全可以换个名字,重新找个好人家。”
“这件事……”林清韵连继续探讨的兴趣都没有,“不提了。”
薛吟对此也是无奈,
既然不让说这个,她就转头说起今天自己遇到的事,“对了,妹妹,有一件事姐姐还真得和你商量商量。”
“姐姐请说。”
薛吟从袖口里掏出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这个东西,就是旧钱。不过我今天在排队的时候听人说,官府对于各种旧钱是一律认下来的,所以……”
她两边警戒的看了看,又眨了眨眼睛。
林清韵一愣,“这里又无旁人。”
“笨。我的意思是,如果官府这样认的话,我们可以找人把这些铜钱熔了,再铸些成色差的旧钱,这样不就能多换到一些新钱?”
林清韵也睁着忽闪的大眼睛。
“妹妹,我可不是和你说着玩的。”薛吟双手梳着挂在肩头的黑发,“咱们两个人算是苦命人了,平生学会的那些技艺就是会使,也不愿再使了。以后就靠着这几个小盒子过,能多一分是一分啊。”
林清韵暗暗皱眉。
薛吟一抬头,发现她在发呆,“妹妹,你有没有听我说的?这可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