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人仪也知道,他是清流代表,许多官员也都看着他的作为。
而站在皇帝身边的皇长子载垨更加明白,他的命运都在一帮清流的手上,他明明已经成年,但是立储之事却屡屡受挫。
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手捧儒家先圣经典,以长子继承为圭臬的清流在朝堂上一直被隐隐的压制。
张璁是真的会咬人的恶狗,谁要是得罪他狠,他不介意略施手段就让他命格改变。
而一切一切的中心,正德天子朱厚照对于朝堂上这种若隐若现的争斗其实也了然于胸,他并不奇怪,也不会生气,这是朝堂政治的常态。
他所关心的就是货币改革到底能不能推得顺利。
“皇上驾到!!”
七月底,八月初,
京师正是酷暑之时,不过这个季节也会突然降上几场暴雨,雷暴之声响彻天地,震耳欲聋,随后就是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宫殿屋檐上落下的雨滴串成一条条珠帘,大地也瞬间湿透。
朱厚照正对着大门,看着暴雨落下,感受着凉风佛面,顿觉一阵神清气爽。
“臣等参见陛下!!”
众臣朝拜,
天子却没有拾阶而上去坐龙椅,而是从边上走出,走到跪着的两列大臣的中间,抬手说:“平身。”
“谢皇上!”
朱厚照望着殿外,忽然说:“今儿这天倒是应景,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明许久未曾像今天这样激烈了。张阁老。”
“老臣在。”
“今日朕是为货币改革之事,你为百官之首,说说看各地的货币改革进行的如何了?”
“是。”
张璁出列,面相皇帝躬身拱手,“货币改革一事是朝廷近年来谋划的最久、下的力度最大的一向施政。皇上圣旨下后,内阁也遵旨而动,据臣所知,现在北直隶、南直隶、山西、河南、江西、浙江、福建等省份已分别启动新旧钱币的兑换工作。
这当中,北直隶距离最近,进展也最有成效,以回收的旧货币数量来论,顺天府、保定府都已回收本朝及前朝通宝三十万钱以上,广平府、大名府回收二十万钱以上。至于白银,北直隶一地达三百余万两。除此外山西、河南……”
张璁毕竟是多年的‘老官僚’知道皇帝的习惯,所以说他讲话都要说数据,空对空的人不知道被皇帝收拾掉多少个了。
不过真的听到朱厚照耳朵里,其实也就是个数字,这么多大臣的面前,他作为皇帝也不好去问首辅:你这个数据真的假的?
这已经是比较严厉的质问了,而且代表了皇帝对首辅的不信任。
事后,必定会带来某种政治动荡。
所以他说了朱厚照就信,事后不爆出新的问题就行。
不过在此时殿中的其他大臣看来,尽管张璁言之有物,货币改革迅猛落实,但真正的问题他却避而不谈。
为了及时协调各省,张璁还禀报他与吏部尚书、左都御史、通政使等官员一一对应协调各地方巡抚,总而言之,就是大有进展。
事后王琼、左都御史张子麟等也都做了补充。
但他们几人说下来还是‘报喜不报忧’。
朱厚照是明知此时的氛围却不戳破,只是扫视众臣,“如此看来货币改革不是做不下去的千古难事,诸位可以说都辛苦了。其他人呢?还有要陈奏之事?”
这话落地,其他人都还没说话,站得比较靠后的一个白发老人忽然出列。
朱厚照认得他,礼部侍郎严颐寿,这是弘治三年的进士,起初在河南任知县,弘治十一年,擢贵州道监察御史,正德改元又奉命巡按广西,后来又到光禄寺、大理寺为官。
因为正直敢言,实心办事而被皇帝和一众同僚所赞誉。
至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属于一把年纪的老臣,又在侍郎位上,基本再过几年就要致仕的人。
“臣礼部侍郎严颐寿有事启奏。”
朱厚照顺着声音转过身找到他,同一时间,眼神里已经有别样的色彩,他看了看张璁,又看了看顾人仪,这两个老家伙还是没有一丝表情。
但严颐寿一说话,奉天殿的气氛明显便了。
“严颐寿,你也要禀报自己为货币革新所做的事吗?”
“启奏皇上,臣蒙皇上不弃,擢为礼部侍郎,对于圣旨,自然不敢违抗。半月前,臣已令家人及巴陵严氏全部就近到县衙更换钱币,至今日,臣家中也无一分旧制铜钱和银两!”
朱厚照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好,有老臣、忠臣的风范。你说吧,朕听着。”
“是!”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严颐寿的嗓音总是像卡着痰,咳也咳不出来,“陛下!臣要弹劾扬州知府王朝需!”
他故意将此话说得很大声,
以至于奉天殿里都有回荡的声音。
“严颐寿,你,应该知道王朝需是什么人吧?”
“臣知道,他是吏部尚书王德华的次子!但臣荐人、参人不论身份,只论心迹!王朝需居官,多行贪墨之举,枉法徇私,令人发指。彼以权柄为饵,纳不义商人为己用,共营私利,狼狈为奸,实乃国之蛀虫,民之蟊贼也。其人无视黎庶疾苦,唯务迎合上意,媚上欺下,视百姓生死于无物。
事发以后,才知多行货币革新之事,以图陛下宽宥。然赏罚之道,古有论之,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可相抵,陛下可知,他此举是要置陛下于不义之地?
每念及此,臣心痛矣,不禁涕泪交流。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严惩此等败类,以正视听,还扬州百姓以公道,亦以儆效尤,警戒百官莫蹈覆辙。臣虽老迈,然忧国忧民之心犹炽,泣血陈词,望陛下垂怜百姓,除此奸贼,重振朝纲!以上皆臣肺腑之言,字字泣血,句句含悲,伏惟陛下裁夺!”
这番话说出来,不管起多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