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2)
有谁见过被冰雪冻死在自己家里的人么?
我想象着当罗永刚见到我尸体时第一眼那惊愕的表情,几乎要笑,嘴角却被冻得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跪在地上,在周身越来越沉重的僵硬里微微抽搐了两下,便一头朝地上栽去。想着也许周身凝固的血液会因此而将我裂成无数个碎块,但一只手突然在此时抓住了我,然后将我拖了起来。
手中那只盒子亦似乎一下子变轻了。
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发觉手指已暖了起来,那暖意竟是从我始终紧抱着的那只盒子上传来的。
它原本红木的外壳上不知几时浮出一层金色的光,仿佛被包裹在木头外壳下那层黄金突然被周遭的寒气给逼到外面来了,那光带着种如阳光般和煦的暖,不消片刻整个人慢慢恢复了知觉,也因此活络起来,终于能让僵硬的脖子微微扭动一下,我转过头,随即望见铘带着一身苍白的霜站立在我身后。
布满鳞甲的身体几乎已被寒气完全冻成青紫色,他一只手紧抓着我,身体摇摇欲坠,一双暗紫色的眸子里已完全没有一丝神采。只直愣愣注视着我,随后一头倒了下来,倒在我下意识张开去迎向他的怀里。
“大人……”抱着他僵硬的身体坐到地上时,我听见他苍白的嘴唇里慢慢说出这两个字。
那瞬手腕上的骨链轻轻流过一道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淡而朦胧的色泽,它随我的手腕滑动在铘的身上,于是那层层积压在他身上的冰层似乎化开了一些。
这令他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将两眼睁了开来。
一眼便见到是我,目光微一诧异,片刻又有些复杂。
于是我明白他刚才那一瞬一定是一位他那心心念念所想的神主大人回来了。
可惜我不是。
我还是我,那个对他来说无用而累赘的宝珠。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将我推了开来,一手将那黄金盒子捧起,打开,自里头翻开一层绒垫。
我见到绒垫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浮了出来。
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它薄薄如空气般的一层,浮出盒子后短短一瞬便在周遭依旧浓重的寒气中消散了,只留极其细微一股香气扑鼻萦绕着,似檀香又似某种胭脂,却又比那两者更为干净和清透。
过了不多会儿,周围的寒气突然就变得越来越薄,天花板和墙壁的冰层亦纷纷落下,没来得及落到地面,便化成了一层水汽,氤氲而散,以一种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消失得干干净净。
直到室内的温度恢复到最初,那盒子从铘手里落了下来,掉到地上,他整个人也躺倒在了地上。
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因为纵然此时我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他,却忍着不敢开口。只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布满鳞片的身体在有些虚弱的呼吸中一起一伏,看着他用他那双疲倦却冰冷的目光淡淡望着我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一位他在看我。
但并不是。
他只是在透过我望着另外一个人,一个也许同我长得一模一样,却可能永远回不到他身边的人。
那种恼恨和无望感在他错综复杂的目光里流转变幻,最终令我不得不匆匆站起身逃一样下了楼。
若有什么比憎恨更加可怕的眼神,那便是此刻在他眼里所流露出的东西。他几乎不用说出一句话便能让人感觉到最好是从他眼前彻底消失,我很害怕这种感觉,因为它令我想到狐狸每次离开我身边时所带给我的那种冷到透骨的恐惧。
于是惶惶然地下了楼,惶惶然地在楼下一阵徘徊,想着他刚才的模样和那短短不过几分钟,却宛如几世纪那么长的可怕经历。
然后心神不定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试图用里头无聊的剧目来将我从那些糟糕的感觉里拖回到现实。
但似乎很难。
总是不时地发上一阵抖,在想起刚才冰天雪地里那种冻到麻木的感觉的时候。或者将自己深深蜷缩进沙发里,在想起铘恢复知觉那瞬,望着我的那种眼神的时候。
那样默默对着电视坐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终还是忍不住起身进厨房热了点饭菜,随后端上阁楼,敲了敲门。
门里依旧没人回应,但门也依旧没有被锁上。
于是我推门走了进去,随口问着:“你睡了么?”
铘自然是没有睡。从他到这里至今,我似乎还没见过他合眼睡过,但眼下除了这句话,我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出乎意料,房间内安静整洁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门对面的窗户开着,铘背对着我坐在窗边,身体似已完全恢复人的模样,只披了件衬衣在那儿坐着,似乎在朝外望着什么。冷风卷着窗帘缠在他肩上,他似没有任何感觉,只静静而坐,如同一尊雕像。
“要吃点什么吗?”于是我又问了句,“狐狸还没回来,我把剩饭热了热要不你吃吃看?”
他身影动了动,半晌回头朝我望了一眼,淡淡道:“不用。”
“哦……”
这男人说话总是这样能让人轻易地冷场。
房里的温度很低,就像他此时的眼神那样,不出片刻冰冷的感觉便透过我身上厚厚的外套钻进了我的皮肤,不由用力搓了错手臂,我倒退着出门,预备不再去打搅这沉默者的独处。
但正要关门时,却忽听他道:“摆在地上好了。”
“什么?”我下意识问。
“那些东西,你摆在地上好了。”
“哦。”我依言把仍在冒着热气的饭菜放到地上。转身便准备下楼,却听见他又道:“你过来。”
我愣了愣。
不确定他叫住我是为了什么,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从窗前转过身。一双眼望着我,目光依旧清冷而淡漠,读不出任何神情,也揣测不出任何想法。便慢吞吞朝后退了一步,问:“什么事。”
他见状沉默了阵,随后将目光转到一旁,指向被摆在地上那件外套:“将它拿开。”
我不由有些气闷。
难得给他做上一顿饭,便把人当佣人使唤了么。有手有脚的还要别人替他拾外套,是不是早已忘了刚才究竟是谁从那冰天雪地里帮了他一把。
但闷归闷,想归想,两只脚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里走了进去,将那件潮湿的外套从地上拾了起来。“给。”伸手正要递给他,却被地上一捧红艳艳的果子引去了注意。
我从没在市面上见过这样的果子。一粒粒指甲盖般大小,通红带着点微微的透明,仿佛玛瑙般的质地,成串地结在暗褐色细细的枝杈上,鲜亮欲滴,饱满得仿佛一掐便能涨出一团汁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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