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是。”
“挑之前查查看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清清白白的最好,莫要让些居心不良的人进了惜华宫。”
郑安领旨,心下却默默地思量了片刻,皇上什么时候连这样芝麻大的小事都要亲自理顺了?只是挑选宫人罢了,也要确保万无一失,他对容婕妤真的是与众不同的。
黄色的车辇缓缓地在清晨的日光下行驶着,郑安走在车旁一时无语,心里却是一阵感叹。
希望皇上生命里的那束日光是真的到来了。
容真知道珠玉病了的消息时,已经是很多天以后了。
因为顾虑到她还沉浸在长顺去世的痛楚里,顾渊吩咐了惜华宫的所有人,没有要紧事就不要去烦她,哪怕是外面有什么纷繁杂事,无关紧要的也都不用通知了,免得她心烦。
于是华仪派来的宫女连着来了好几天都没能见到容婕妤,值守的太监只知道珠玉是被主子送回尚食局的,权当主子对她恼急了,才会有此举,理所当然地把那宫女拦在了外面。
“劳烦公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华仪姑姑是真的有要紧事要告诉容婕妤!”那宫女已不知是第几次来了,在外面好言相求,却屡遭拒绝。
那太监很是为难,“姑娘还请回吧,皇上吩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一律不能进去打扰主子,我也只是听从命令行事,不能坏了规矩。”
两个人就这样在惜华宫门前说着话,若非闲云去偏殿添些炭火来,回来时看见了这一幕,恐怕珠玉的事情仍旧传不到容真耳里。
闲云皱眉来到大殿前,“主子在里面午睡,有什么事情值得在此大声喧哗?”
不待值守的太监说话,那宫女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慌忙解释道,“闲云姐姐,我是从尚食局来的,华仪姑姑派我来通知容婕妤,珠玉病了,眼下已经被送去凌芳阁好些天了!”
闲云一听,顿时一惊。
珠玉病了?是病得有多严重才会被送去凌芳阁?
惜华宫上上下下,就只有她一人知道容真把珠玉送回尚食局的缘由,她稳了稳心神,沉声道,“是什么病?进去几天了?”
那宫女道,“已经五六日了,似乎是染了风寒,怎么也治不好,还牵连到了肺,好几次咳出血来。太医的药也不管用了,没有上头的主子吩咐,又不能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整治,华仪姑姑也没法子,不能坏了规矩,才任人将她送去了凌芳阁,想着只要快些来通知容婕妤,她就很快能出来了——”
“那为何拖到今日才说?”闲云的心紧巴巴的。
“奴婢每日都来求见容婕妤,可是一直被拦在外面进不来……”那宫女小声嗫嚅着,频频朝值守的太监看去。
见闲云忽地瞪过来,那太监也慌忙解释道,“闲云姐姐,这事儿不是奴才自作主张啊,是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一律拦在外面,不让进去打扰了主子。奴才也是谨遵圣旨,不然哪里敢私自把人扣在外面啊?”
闲云脚一跺,一边皱眉一边往大殿里走,踏进屋子之前回头朝那宫女飞快地说了句,“你先在这儿等着,我立马进去告诉主子。”
容真原本还在午睡,珠玉病了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她从头到脚都给冻得没了知觉,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穿着衣服,“去凌芳阁!”
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终于再一次踏出了这个围城,外面冰天雪地的,与殿内的温暖如春全然相悖。
她手脚发凉,只能神经紧张地坐在车辇里,不断掀起车帘看着外面,希望快些,再快些。
凌芳阁是比冷宫还要破败没落的地方,因为里面住的都是病弱的宫人,无权无势,身体孱弱,几乎每隔几日进去的人都会在不久以后被躺着抬出来。
车辇停在门外,容真猛地掀开帘子跳了下来,看见这样死气沉沉的院落时,心头一颤,快步往里走去。
四周本应种满花丛的草地上野草丛生,又被盈盈积雪覆盖住,一片荒芜的景象。大殿里的秋嬷嬷听见动静,朝外看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行礼,“奴婢参见主子。”
她常年守在这凌芳阁里,未曾出去,自然也不知道容真是谁,但仅凭衣着还是能分辨出对方的身份一定是个宫妃。
闲云道,“这是惜华宫的容婕妤,今儿是来探望前些日子被送来的贴身宫女的。”
秋嬷嬷一怔,“贴身宫女?”
若是主子们身边的人,但凡病了,主子都会叫来太医,以为自己诊脉为由,“顺便”帮宫女也给治治,又怎会送来这凌芳阁?而眼下几乎每隔几日都有人被送进来,哪一个又会是容婕妤身边的宫女?
她虽然闭门不出,但总归身在宫中,不会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容婕妤正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当下只得诚惶诚恐地问了句,“这些日子一直有人进来,敢问婕妤身边的宫女……是哪一位姑娘?”
容真毫不迟疑地答道,“闲云。”
秋嬷嬷一惊,原来是那个病怏怏的宫女!
她忙不迭地带路,“婕妤请这边走,奴婢立马带您去见她。”
走在长廊上,穿过一间又一间破败的屋子,外面是一地肮脏的混了泥土的冰雪,无人打扫。房檐和窗台都脏兮兮的,不知蒙了多厚的灰了。
容真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珠玉病了这么久,竟然一直住在这种地方!从前两人在尚食局的时候,最怕的便是进来这里,如今……如今她竟然让珠玉一人住了进来!
这样的地方,莫说是病人好不起来,哪怕就是个健康的人,恐怕也会得病!
秋嬷嬷一路带她们来到了长廊尽头的那扇门外,还不待她推开门,容真已然从破破烂烂的窗纸里看见了屋内的光景。
蛛网遍布的泛黄墙壁,没法挡风的破烂门窗,窗内是一张黑漆漆的木桌,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桌子上面摆了一只没有洗过的空碗,还有一只碗里则盛满了粥,虽说是粥,却压根看不见几粒米,而里面的东西显然一口都没有动过。
屋里摆了两张床,外面那张床上躺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嬷嬷,闭着眼睛在打盹,容真的视线僵硬地移到了靠墙的那张床上,脚下忽地生了根,哪怕秋嬷嬷推开了门,她也再迈不动步子。
破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冷风灌进去,靠墙的床上,那个背对她们躺在其上的人忽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厉害,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她的身子消瘦的可怕,咳嗽起来浑身颤抖,重重地躬着背,像只瘦弱的虾。
容真的脸色已经只能用死灰来形容了,当下如遭雷殛,头也不回地对珠玉说,“快去请太医!”然后快步走进屋内,急切地帮床上的人拍着背,“这样好些了么?”
珠玉背对她,却自打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起,就浑身僵硬了,好不容易停下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容真想哭,想重重扇自己一耳光,最终只能咬唇拉住了她的手,低低地哽咽道,“是我害苦了你……”
她的手还是一如从前的温暖,握着珠玉,好像过去的日子都回来了。
可是珠玉神情恍惚地笑了笑,还是保持着面对墙的姿势,一点一点把手挣脱出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