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韩千芝故作惊讶地道:“怎么府中竟无人得知这惨死的婢女已经身怀有孕不成?唉,可惜那一对儿男孩就这样胎死腹中了。”
那小厮似在夜风中僵硬成了化石,一动不动,他喉间似有咯咯的细声传出,好半晌才喘上来一口气,干笑道:“真是罪孽啊,人死为大,怎么说也该早些让死者入土为安才好,只是这案子,唉……”
韩千芝细细的声音随着凄凄的夜风送出去很远,“是啊,真是罪孽啊,罪孽……”尾音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重。
那小厮闻言似是浑身一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夜,冰冷的月光给幽静的停尸旁罩上了一层银霜,停放女尸的房间房门虚掩着,似是有人急急忙忙地离去,都等不及带上房门。衙门的人早已撤了,那留在府中的师爷和仵作也不知去了哪里,想来必是酒足饭饱之后回客房高枕安眠去了。
四周静寂无声,却有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向停尸的房间靠过来,来人小心地推开了房门,就着月光扫了一眼屋内,屋中除了中央的那一大块白布,和白布下有起有伏的物体,再也没有其他了。
来人略微犹豫,终于还是闪身入内,将房门轻轻带上。关上门的那一刻,黑暗重新笼罩。满室漆黑中,来人似是感到了一阵窒息,他快速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点燃,那微弱的亮光忽明忽暗。来人的影子和白布下的起伏之物,将雪白的墙壁映得怪影重重。
在那光怪陆离的影像下,来人将手中的火折子慢慢靠近白布,更确切地说是靠近那具尸体。
他口中低声道:“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我不想害你,可是你怎么就有了孩子……我不信……”火焰在白布上开始缓缓地蔓延,明明灭灭,在那火舌缠上女尸的头发燃烧时,来人却痛苦地低叹,猛地拉起白布,想要将火扑灭。这番折腾之下,女尸的面貌慢慢展露出来。
她在笑!这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女人的脸上绽出了无比诡异的笑。那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和恐怖,而最可怕的就是她在流血。
这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女人竟然在流血!那血无比鲜红,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血腥之气,不断地从她的眼窝,她的鼻孔,她的耳穴,她的嘴角流淌出来,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画面还不够惊悚,女尸的骨骼竟然还间歇发出破碎般的细音,仿佛她的身体正在不断地破裂、收缩、重组……
暗夜中的来访者似是被这样诡异恐怖的场面震慑住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女尸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她的皮肤似在缓慢收紧,慢慢地牵动她僵硬的肢体。她的手臂似乎在火光摇曳中动了一下,然后又动了一下,那缓缓收紧的动作,似乎是在告诉来人,她想要慢慢地坐起身来。
暗夜,女尸,异动,怪声,这一切的一切在那火光猛然爆响的瞬间,使来人的情绪终于紧绷到了极点。他受不了这逼疯人的恐惧,怪叫一声,猛地冲出了停尸房。他在夜凉如水的房门口不断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嘶哑地低喊:“不是我,不要找我,我没害你,我怎么会害你……”
一柄长剑如一泓秋水破开了静谧的夜,精准地朝暗夜来客的后背刺去,那人似乎已被惊吓得精神恍惚,却还是在最后一刻险险地避过了这一剑。那剑划破了他后背的衣裳,并在他的背上留了一道长长的血口,虽长却不深,显而易见,持剑的人并不想取暗夜来客的性命。
在暗夜来客想要转身的瞬间,那柄长剑冰冷地搭在了他的颈侧,那冰冷的长剑带着令人胆寒的压力,重重地自他的肩头按下,暗夜来客终于双腿一软,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采花郎(9)迷雾重重
半个时辰前。
刘府这间停尸房的屋顶上。
陆元青惬意地裹紧自己身上披着的这件毛皮大氅,赞叹道:“这刘府确实是大富之家,这样摸起来滑润的上等兽毛制成的大氅,当真是非常暖和。”他一边说,一边还似喜不自禁般又摸了摸这大氅,自言自语道:“不知道破案之后,刘老爷愿不愿意将这大氅作为谢礼送与我呢?”
盘腿坐于一边的宋玉棠嗤笑,“破案之后?你这书生对自己还真有信心,我家公子还未开口呢……”
宋玉棠口中一直未曾开口的沈白沈大人从刚才起就出奇的沉默,至此才轻轻地坐于陆元青的身侧,话语间满是笑意,“元青倒似早有准备,连大氅都预备好了,可怜我和玉棠薄衣青衫地和你坐在屋顶等人,实在是冷得很。”他虽说着冷得很,可是看他一脸自在的样子,哪有半点儿怕冷的意思。宋玉棠是习武之人,自然就更不怕冷了。
陆元青一边抚着大氅上光滑的皮毛,一边笑道:“初春的夜里,还是寒意逼人啊,不然怎么会生生冻死人呢?而我天生惧冷,尤其是冬日,就更不愿出门了,四肢僵硬不说,连脑子都会大大的不好使。”
沈白开玩笑道:“元青还有脑子不好使的时候?”心里却想起之前触碰到他手指的感觉,冰冷得仿佛没有温度。原来他惧冷如斯?
陆元青却点头道:“我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脑子不好使。”言罢一笑。
沈白看着他说话间带起的雾气,半晌才道:“你怎知夜间一定有人来探停尸房的女尸?”
陆元青却不答反问:“大人不觉得这刘府过于安静了吗?府中出了命案,且惊动了官府,我等这般折腾,上至主人,下至仆从,竟无一人前来,这般作为难道还不可疑吗?因此我让韩姑娘将消息放出去,那女尸既有身孕,就必然有令她有孕的男子。无论今晚来的那人是谁,总归是条线索,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那只撞上来的‘兔子’。”
“兔子?”宋玉棠一脸不解,“关兔子何事?”
陆元青瞥他一眼,那无奈的表情仿佛无比同情他,“古语有云,守株待兔是也,宋护卫难道没有听过吗?”
沈白闻言大笑,早知陆元青没有憋着好话,所以没接下去询问,偏偏玉棠要去问,也该他出丑。
果然,宋玉棠闻言,脸黑了半边,心中暗恨道:这个陆元青果然讨厌得很,刚刚真应该煽动公子让他滚蛋的。唉,此刻真是,失策失策,懊悔懊悔!
陆元青却不理宋玉棠难看的脸色问道:“宋护卫今日去探湖心阁,可有什么收获?”
宋玉棠不想理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沈白摇头笑道:“玉棠已将湖心阁的情形说与我听了,元青想不想猜猜玉棠在湖心阁发现了什么?”
陆元青只是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望着空中皎月一叹道:“恐怕与那夜我等遇到的采花客身上掉下的奇怪布料有关吧?”
闻听此言,沈白玩笑的神色顿时一敛,惊讶道:“你……”他竟然能猜到这个!
陆元青看着沈白紧张的面色,莞尔而笑,“大人缘何这般慌张?是因为这个吗?”他的手指前伸至沈白的胸前,从他衣襟侧面抓住了一物的边角,轻轻一拉,那东西顿时在月下透出一种兵刃般的冷冽光芒,却正是那夜采花客掉落下的那诡异的布料。
陆元青一边拉出那布料,一边道:“本来此物应该在宋护卫身上的,可是宋护卫从湖心阁回来之后,现在此物却在大人身上贴身保管,想必是极重要的物证了。”
沈白看着陆元青,神色有些复杂,“应该不止这些吧?”
陆元青正色道:“还未向大人禀报,宋护卫去了湖心阁之后,我随后去了潇湘馆见了柳琴风。”
沈白慢慢念道:“柳琴风?那日在天香楼一起吃饭的柳姑娘?”
“正是。”
宋玉棠讥讽道:“真乃潇洒文人,案子未破,倒有心情去逛妓院。”
陆元青反问道:“宋护卫怎知我不是去查案子?”
“到妓院里能查什么案子?”宋玉棠反唇相讥。
沈白却摆手拦住宋玉棠,问道:“那元青可有收获?”
陆元青自然不会去说他和柳琴风之间发生了何种纠葛,他只是淡然道:“我从潇湘馆夕露姑娘的房中发现了这个。”说着扬了扬自己手中那奇怪的布料。
沈白和宋玉棠皆是一怔。
陆元青又道:“我问过柳姑娘才知晓这布料的来历。大约半年前,有天竺国商人经商路过汴城,与汴城有名的布庄绫罗阁的掌柜,没错就是这刘府的掌柜来潇湘馆谈生意。该商人酒醉后曾口吐狂言,说他天竺国有一种极为名贵的冰刃丝,用的乃是天竺国极为稀有的不死蚕所吐之丝提炼制作而成的。成品极为纤薄,触感犹如覆在刀刃之上。不仅如此,此丝制成的衣料穿在身上不仅不惧刀枪剑戟,而且还能将金银铜铁等物聚在一起,十分之神奇云云。那绫罗阁的掌柜自恃见多识广,自然不信,那天竺商人也不含糊,命人取来了半匹此丝制成的布料,那掌柜一见之下自然大为惊奇,忙不迭从天竺商人手中购入了五匹此布料。”
沈白闻言点头道:“不错,玉棠在湖心阁的寝室床褥下发现了一整匹这天竺布料,难道我们那夜看到的采花之人竟然是刘府痴傻的少爷刘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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