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沈白等的人是陆元青。
从昨晚到今早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连今早去他房里堵他,都没有看到人,不晓得他一大早去了哪里。不过人总是要吃饭的吧?坐在饭堂等,总会是个不错的办法。
在如此诡谲的气氛中,陆元青跨进了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沈白,完全是众星拱月嘛,虽说星星和月亮之间的距离有些远。
见陆元青坐在面前,沈白一推面前没有怎么动过的饭菜,“元青,还没吃早饭吧?”
陆元青摇摇头,“吃过了啊。”看看沈白推过来的饭菜,一笑,“没吃的是大人吧?”
沈白问道:“这么早就吃过了?你是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去了哪里?”
陆元青微笑解释:“这种时节,夜间还是寒冷了些,我惧冷,所以睡得早些,因此起得也早些。我一大早起来,去了天香楼,嗯嗯,那的早点味道不错,我建议大人改日去尝尝。尤其是那桃花冷淘面,更是这汴城满桃花之时节的一大美食啊。”
沈白本来就没吃多少,腹中正空,闻听陆元青此言,不由得心生向往,“桃花冷淘面?怎么个做法?听起来还真有趣。不说别的,这天香楼的菜谱倒还真是新颖别致。那这桃花冷淘面是用桃花做的吗?”
陆元青心底暗笑,那个石白佳乃是生意场上第一精明人,她那桃花冷淘面,哪里是什么别致的心意啊,分明是这个时节,汴城桃花盛开,有这等不花银子的食材可用,她还能不动心?心底虽然这么想,嘴上却道:“这桃花冷淘面倒也算别致,先是用桃花汁和面,手工制成面条,然后再将面条煮熟后,放入冰水或古井水中浸凉而成。此面闻之沁香扑鼻,尝起来又爽口,所以曾有附庸风雅之徒留诗赞曰:冰点萦香一线连,齿滑香腮半周天。大人,有时间不妨去尝尝。”
沈白遗憾道:“难得元青如此熟悉这汴城,我也一直想好好逛逛这汴城县,奈何从到此地开始,就一直分身乏术,恐怕要等这手上的案子了了,我才能有机会和元青把臂同游。”
陆元青一笑,“看起来,眼下最关键的事情还是将刘府女尸一案尽快了结才是。”
沈白点点头,“我今早找你,也不过就是想问问你,在牢房见过那魏周之后,可有什么进展?”
陆元青微微摇摇头,“大人呢?见过那刘立阳之后,觉得如何?”
沈白却同样摇头,“不见什么进展,依然是眼神迷离,不理外物,说什么都置若罔闻,或许他是真的傻了。”
陆元青仔细想了想,又问道:“当时大人见他时,可有旁人在身边?”
沈白摇头道:“不曾,只有我与他二人,怎么了?”
陆元青又问:“大人进入牢房之后,他可曾抬起头看过大人一眼?”
沈白道:“也不曾。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置若罔闻,既不抬头,也不理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神游天外。”
陆元青又想了想才笑道:“韩千芝不愧汴城神医,韩先生之名,当之无愧。”
沈白诧异道:“元青何出此言?”
陆元青瞧了瞧桌面,叹道:“傻子不懂得怕,无惧任何伤害,他们没有我们普通正常人的那种很自然的自我保护本能,聪明人会出于本能地规避危险和麻烦,而傻子则不能。夕露说刘立阳痴傻时总是喜欢看着窗外,可如今他学会看地面了,他懂得避开大人的眼光,避免麻烦,或者说,他现在开始出于本能地保护自己了,大人不觉得他变得聪明一些了吗?”
沈白惊讶道:“元青的意思是,刘立阳他……”
陆元青摇摇头,“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大人,不知邵捕头何时能到汴城?我总觉得邵捕头带回来的消息,才是破解这一系列谜团的关键所在。”
采花郎(18)邵鹰归来
又过了几日,邵鹰终于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了一个人,很招摇地披枷带锁地带了一个人回来。
邵鹰求见沈白之时,沈白正在和陆元青下棋。当邵鹰大咧咧地走进来后,陆元青和他打了第一个照面,两个人同时腹诽:怎么是这个样子啊?!
虽然邵鹰离开衙门之时,根本不知道陆元青是何许人也,可是他归来后从踏进汴城衙门那一刻起,这个陆元青的名字几乎将他的耳朵磨出趼子来,无非是这小子是新县令大人眼中的红人啊,大人极为倚重他啊,陆师爷在大人面前一言九鼎啊,陆师爷年轻有为啊,陆师爷才思敏捷啊……邵鹰心中好笑,半个案子都没破过,就被吹成了一个“神”,那他邵鹰不成了“玉皇大帝”?看来他不在衙门里的这段日子,衙门里的那些兄弟浑水摸鱼、逢迎拍马的本事更加厉害了。陆元青,不过是一介书生,能有什么作为?不过拜这些拍马党的唠叨,邵鹰觉得陆元青怎么也该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智慧堆在脸上,眼睛长在脑顶的那种轻狂书生吧?就像是那位自命不凡的余师爷一般。
可是他错了,他看到的不过是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衣少年,看起来极年轻,笑起来很谦和,样子却有些呆,绝对和什么聪明伶俐沾不上边的。
陆元青听沈白简单介绍过邵鹰此人,他也旁敲侧击地从衙门内众兄弟口中问询过,只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极为得力。之前他跟随过的县令之所以这么快得到升迁,皆是因为他们在任期间,破案神速,百姓生活安稳。当然衙差们也说过,之前那任县太爷根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一切都推给邵鹰去办。可县太爷任满归京之时,竟然没有带走邵捕头,兄弟们都替他不值,邵鹰却只是笑笑。也有人说邵鹰清高,大人邀请了,只是他推辞了,并未跟随罢了。
这个听起来应该精明强干且深谙官场之道的邵鹰本人身形并不魁梧,个子虽很高,但离强健绝对是遥远的。此人扛着一把刀,根本不像一名混迹公门的人,倒像是一个放浪不羁的江湖游侠。只见他自在地走进了沈白的书房,微微眯起的眼睛只是扫了一眼陆元青,便对沈白道:“大人,我回来了。”既没有恭敬行礼,也没有假装客气,直白、干脆。
沈白倒是没有太惊讶,临出京时父亲曾经嘱咐过他,这汴城县必有高人。不然,以政绩优异调回京师的汴城原县令,现任大理寺右寺丞的马四通其人之能,也能将这汴城一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才怪。
自古奇人多怪癖,沈白不以为意,“邵鹰可是让我等好等啊,莱州之行如何?可有收获?”
邵鹰嘿嘿一笑,并不答言,将他一直扛在肩头的大刀往地上一插,然后拉了拉左手上的一条绳子,然后用右手慢慢将左手的绳子缓缓地绕紧,随着那绳子越绕越紧,一个口中塞着破布,双手反剪负于身后,身披枷锁之人,不情不愿地被拉了进来。
陆元青见此情景,不由得发笑,站起身来,绕了那披枷带锁的人一圈,才问道:“敢问邵捕头,这……这个是莱州府府尹大人送予邵铺头的临别大礼吗?”
邵鹰却坏笑道:“这等大礼府尹大人怎么舍得送我?这厮是我查访承安镖局时,趴在墙头偷看我的‘爱慕者’,无奈我不能在莱州久留,只得将他一并带回来了。”一边说一边粗鲁地将那人口中的破布抽出,惹得那人低声呼痛。
陆元青此时才上下打量此人,心中暗想:此人流年不利,栽在邵鹰手中,必是受了一些“特殊照拂”吧?当然陆元青指的不是邵鹰动手揍过他。此人年纪怎么也在四十开外,身形有些干瘦,颌下两撇小油胡,一对小圆眼滴溜溜乱转,看起来极是精明狡猾。看来邵鹰一路上为了防止此人逃脱,必然也是颇费了一些心神。这人脚下的一双鞋早就磨破了,相比之下,邵鹰脚下的鞋子俨然就是新鞋。
陆元青一笑,显然这特殊的照拂不言而喻,为了排遣此人多余的逃跑精力和心神,邵鹰采取了如下方法:他骑马,披枷带锁之人步行,从这人膝盖的破损和泥泞,以及走路的姿势来讲,有可能邵捕头一个心情舒畅,还会来个纵马扬鞭什么的,只是可怜了身后被拴着的这人,披枷带锁的,摔倒之时恐怕也是痛得很……
此人能随着邵捕头活着抵达这汴城县,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基于这种“同情”,陆元青问话极为和气,“这位……这位胡子兄怎么称呼?”
那油胡小圆眼打量了一下陆元青,“大家都叫我魏三爷。”
邵鹰阴笑道:“进了我们衙门,还敢自称爷?老子打的就是你这种‘爷’!”说着,手下不知道在他后颈哪里一按,顿时痛得他是呼爹喊娘,“好汉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小人魏忠明!”
陆元青却是看得心头一凛:这个邵鹰下手的位置十分巧妙,虽然只是一个动作,却足以说明此人是个用刑高手。他熟悉人体,对人身上的每一处痛点和脆弱之处了如指掌。在这样的人手下,死不是最可怕的,生不如死才是。
明朝多酷吏,从太祖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来,这种心狠手辣的酷吏就在明朝历代帝王间几起几落,从不曾消失过。在这样的酷吏面前,所有清高的人最终都会低下他们高贵的头;再坚硬的牙齿,他们也能一颗颗给你敲碎。除非你开口,否则等待你的,就是永不休止的折磨。到了那个时候,你会觉得死对你来说,才是一种恩赐和解脱。
陆元青想到这些,一时间有些悲凉之感,虽然这个魏忠明显然与此案脱不了干系,但他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问道:“这位魏三爷,你可识得刘大成?”
采花郎(19)承安旧事
那魏忠明闻言,小黑圆眼骨碌碌乱转,低着嗓子道:“什么刘大成,刘二成的,三爷不认识。”
陆元青哭笑不得,俗话讲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对付魏忠明这等刁滑之徒,不用邵鹰那般的手段,是不行的了。
想到这里,陆元青清了清嗓音,“魏忠明,在下是见你年纪大了,不想你熬刑,况且我是个读书人,真的很不喜欢那些血腥的刑罚,所以好声好气和你说话,可是你却不知我一片好心,我想还是把你交给邵捕头比较好,他一定会好好给你讲一讲咱们大明刑罚的精妙之处,你一会儿可要好好学学!”
魏忠明闻听此言,又想到邵鹰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心底已是有些发憷,但是面子上却是下不来,仍强辩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上不上刑的,三爷还是不认识。”
陆元青点头称是:“咱们大明刑罚实在是高明,我虽只是一介书生,却也有过一些耳闻。那些血淋淋的我实在不喜,我就和你说说文雅点儿的吧。”他一边说一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魏忠明面前,不紧不慢地道:“听闻有一种刑罚极是有趣,先将犯人的鞋袜除去,然后将犯人的四肢用绳索系好,再将犯人头朝下、脚朝上倒吊起来,在犯人的脚心绑上一块巨冰,这样颠倒血行的时间久了,犯人的意识也就不清楚了,脚底板也被冻麻了,此时再用火钳去扯犯人的脚趾,这时的脚趾很脆很好扯,被扯之人一点儿都不痛,所以经常有犯人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脚趾少了几个,都想不起来是何时没的,你说这刑罚有趣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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