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李旦的这番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散罢,各方人士一边揣测着皇上的真实心意,一边抓紧行动。
萧至忠的动作最大,他首先将王师虔召来,令他快马将自己写就的锦书传于太平公主;然后又分别把崔湜、窦怀贞、卢藏用、岑羲等人召来,嘱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单独面见皇帝,力阻其退位的想法;最后,萧至忠叫来侍御史和逢尧,嘱他访以圣贤大义上奏书一道,从儒家学说角度阐述皇帝不能退位的道理。
第二日,太平公主的回信送到萧至忠之手,其展开一看,就见公主盛赞萧至忠的处置之道,另让萧至忠派出数人入坊间,散布皇帝之所以退位,缘于太子紧紧相逼,以营造太子不遵孝道的气氛。
太平公主说道,若皇帝执意退位,她将在最后关头返回京城,力阻皇帝此意。李隆基回东宫后,也一直苦苦思索父皇此举的真实含义。他实在想不通,就离开东宫前往兴庆坊,欲找大哥讨个主意。
李隆基见到李成器,当即说道:“大哥,父皇今日欲退位,你事先知闻吗?”
李成器摇头,他今日在朝会中未发一言,也在那里猜测父皇的真实心意。
“父皇前些时曾对我说过将所有政事交由我处分,我当时就推辞了。父皇今日事先不向我们透个讯儿,突然之间就要退位,弄得我手足无措。大哥,我们一起入宫面见父皇,要好好劝说他一番。”
李成器又摇摇头,说道:“三弟,我们不用去,这会儿父皇身边劝说的人儿又少了?”
李成器又道:“三弟,我刚才想清楚了。其实父皇欲退位,没有其他原因,还是他的淡泊性子使然。这一段时间你出面监国,父皇那里少了许多烦乱事儿,让父皇感受到了好处。他这次许是想清静到底,干脆把皇位传于你,从此一劳永逸。”
李隆基此前摸不透父皇的心思,缘于他想得太多。譬如他曾经冒出此举为父亲试探自己的念头,纯粹是以己之心度父亲之腹。这个世界很奇怪,简单的人往往把复杂的事儿想得简单,而复杂的人又把简单的事儿想得过于复杂,由此影响其对事儿的正确判断。李隆基比李成器灵动许多,然在此事的认识上,李隆基如坠云雾中,反不如李成器那样轻易就识出了父亲的心思。
李隆基叹道:“大哥,父皇实在糊涂得紧呀。其即位不到一年时间,天下未稳,现在如何是时机呢?再说了,我又有何功德和能耐居之呢?大哥,我这些日子也有些烦乱,觉得当太子也是一个苦差使,我也不想再做了,这个太子之位本来就是大哥的。”
李成器道:“唉,又说胡话了。太子之位与我无涉,你今后不可再提此话。你当太子感到烦乱,若换了我们几人,恐怕一天都难以做下去。三弟,你不可胡思乱想,我帮你出一个主意。依我看来,父皇这次突然有此念头,然经众人一齐劝阻,估计他也许不会再提了。你速速上奏一道,力劝父皇不可退位,则此事就完结了。”
李隆基闻言,衷心谢道:“大哥指点迷津,让我茅塞顿开,我这就回宫,马上按大哥说的办。”
李成器笑道:“你不用谢我,我不过与父皇相处日久,比你多能体察父皇的心意而已。依我估计,父皇此波虽平,然他的退位心思终不能完全放下,说不定过了一段时日,他又要旧话重提。三郎,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若坚执推托,终为不美。我劝你呀,从现在就做好准备,别到时措手不及。”
李隆基闻言,张嘴欲拒,被李成器抢下话头:“你不要说了。父皇是如此性儿,我们兄弟皆助力于你,你就不要推托了。你回吧,抓紧办你的事儿。”
李隆基只好长揖及地,辞别而去。
李隆基回到东宫,立刻召来东宫左庶子李景伯,他自己口述一番,令李景伯当即草拟奏书。
这道奏书写得十分情真意切,李隆基不仅推辞皇位,甚至连监国也要让掉。更有甚者,李隆基还要把太子之位还给李成器,并请召太平公主还京城。
李成器对父亲的看法是非常准确的,有句话叫“知子者莫如父”,用在李成器身上,则可为“知父者莫如长子”。李旦经过多拨人的轮番劝说,又阅了李隆基的奏书,觉得自己不可拂了众人之意,就勉为其难把皇帝继续干下去。
李旦认真回应了李隆基的奏书,四月十二日,李旦颁布一道制书,其内容为:
一、太子要求让位给宋王李成器,此仁义之心可以褒奖,然坚决不许;至于太子推辞监国,更是不许。
二、“政事皆取皇太子处分,若军马刑政、五品以上除授,政事与皇太子商量,然后奏闻。”李隆基由此扩大了权限。
三、皇太子仁孝,请求召太平公主返回京师,特准。
如此,李旦自己无端搅起的一场风波算是收场了。
李旦的制书颁布之后,京城流言铺天盖地,矛头直指皇太子李隆基。
“皇太子面貌虽诚,然内心奸诈阴暗,其处心积虑谋求皇位。知道吗?他杀了韦太后之后,本来想自己登上皇位,然惧怕天下不服,才把相王推上皇位以为障目。现在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这不,又逼着他的父皇让位。”
“不对吧,我听说皇上素爱清静,不愿烦乱,所以主动提出退位呀。”
“你的这些话,肯定是太子之人散布出来的。哼,主动退位?皇帝好好在位,他为何在盛年之时就要退下呢?换作是你,你愿意退吗?”
“嘿嘿,你就会拿我开心,我庶民一个,怎么能当皇帝?”
“哼,谁人不想当皇帝?只是你没有这个命罢了。知道吗?太平公主好好待在京城,为何被赶出京外?”
“不知道。”
“皇帝生性淡泊,公主却明白事理。太子觉得公主碍眼,就想着法儿把公主赶走了。”
“听说公主又回京了。”
“那是当然。太子做出此事后,终究心中有愧,又不堪正直之人的指责,只好上奏皇帝将公主召回。他不做如此亏心事儿,怎会如此殷勤?”
“你说的还算有理。太子既然敢逼公主,那么想尽法儿逼迫皇帝退位,也在情理之中。”许多人就被如此说服,至于其他诋毁李隆基的流言更加不堪。
李隆基当然听到了这些流言,他明白这些流言的策源地在哪里。看来姑姑就是不在京城,一样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姑姑的能耐。
这日李隆基在东宫里呆坐,高力士看到他那郁闷的样子,就轻轻上前问道:“殿下大约为外面那些流言发愁吧?”
近几个月来,李隆基感受到高力士非为寻常太监,此人明理有识,举止有节,且与内外官皆有瓜葛,闲暇时候就与其说话多了起来。渐渐地,李隆基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太监为伴,两人谈谈说说,能让自己轻松许多,说话就少了许多顾忌。
李隆基摇摇头,叹道:“是啊,这些流言实在让人厌烦。其无根无基,就是想找人争辩,又能找谁说去?”
高力士道:“这几日宫里也是流言四起,小人将宫内宫外流言对照,发现其内容并无二致。看来这流言起处,大约还是始于一处的。”
“嗯,看来你果然留心。流言虽多,无非有人瞧着我当太子不舒服。你说得不错,别看流言四起,似为民意,其背后也就是有那么几个人在卖力散布。”
“殿下既然明晓内里,其实不用为之烦恼。别看这些流言来势汹汹,你若不理它,它就会渐渐消退乃至消散。”高力士得李隆基赏识的原因之一,就是此人不会刨根问底如谋士一般出主意,他会恰到好处收住话头,极为妥帖地熨慰李隆基的心灵使之归于平静。
李隆基颔首同意高力士的说法。
高力士又道:“殿下近段时候整日里忙于公务,难得今日有空闲的时候。外人皆赞殿下毬艺高超,然小人未曾目睹,殿下不如约上王崇晔等人到北苑毬场上玩上一回如何?”
李隆基摇头不许,并警告道:“高力士,今后不许你引我兴玩乐之事。我现为太子,若动辄玩乐,定会有人说我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再说了,我此前为郡王时,可以与刘幽求、王崇晔等人来往甚密。然我现为太子,他们为朝廷官员,若再往来频密,定会有人说我欲建朋党,且如此会冷了一些官员之心。”
高力士躬身谢道:“小人知罪了。”
李隆基立起身来,说道:“这样吧,如今外面为暮春时节,我们轻车简从到郊外转悠一圈,正好观看外面的春色。”
高力士急忙出门准备。
安乐公主死后,其私有的定昆池由朝廷充公收回。李旦鉴于赵履温修建此池时曾惹下无穷民怨,遂下令将定昆池向民众开放,任庶民百姓自由出入游赏。于是,这里又成为长安近郊的一处好景致。
李隆基仅带同高力士一起出城,两人换上了寻常书生装扮,各骑一匹大马,然后出了延平门向西南方向行去。他们信马由缰,浏览着沿途的春色,李隆基的心胸也渐渐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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