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属下等人追到黄河边,就见他们连人带马皆登到一艘船上,然后顺流而下已漂出数里之外,不知所踪。”
张暐大怒,上前一拳抡倒此人,骂道:“蠢猪才会办出如此事儿!来人,把他的狗腿给我打断了,明早再治,让他好好疼上一夜,以示罚戒。”
数人上来将此人拖至院内,很快,只听一声闷响,就听哀号声顿起。
其他属下见状心里寒怕,只好躬身立在室内不敢吭声。张暐背手绕室踱步,边走边自言自语道:“他向东去了,到底要到何处呢?”其转身又问道,“从孟津到汴州,其间有多少渡口?”
有人怯怯答道:“大的有六个,因多条河流与黄河相连,其若驶往支流,可登舟处不计其数。”
张暐怒火更盛,骂道:“混蛋,你不是白说吗?”
众人看到主人火气很大,不敢再吭声,生怕再触霉头。
张暐思来想去,觉得天下之大,若自己如此悄悄暗访王师虔,如同大海捞针一样。第二日,数拨快马从旅舍驰出,座上之人皆身带王师虔面孔图样,张暐让邻近诸州刺史协查王师虔。待赴各州人员出发后,其又招徕数人面授机宜。顷年以来,张暐素爱结交所谓的游侠及游方之人,已然积聚了相当广的人脉关系。这些人行踪隐秘,然耳目甚广,其探知讯息远比公门中人迅疾。
如此过了数日,张暐坐镇洛阳,发现薛崇简宅中无外人来往,前去知会周边诸州的属下也没有令人振奋的讯息传回,如此张暐渐渐有些焦躁,其心火很盛,动辄骂人,吓得下属不敢靠近。
这日晚间,一骑自长安方向奔来,此人正是张暐散出去的游侠王勇。他见了张暐禀报,言说有人在渭河边上看到王师虔弃舟登上北岸,张暐急问道:“他登上了北岸,又到了哪里?”
王勇道:“是时暮色已浓,其跨上马背即不知所踪。”
“不会看错吧?”
“王师虔在长安旧城时,他们已然盯上,然后跟到渭河边,不会看错。”
张暐疑惑道:“不对呀,那日王师虔若顺流而下,他哪儿有时间又出现在长安郊外,他莫非生了飞毛腿不成?再说了,他知道京城风紧,识得他的人甚多,他跑到京城去又想干什么?”
话说申王李沩被授为豳州刺史,其临行前求见李隆基,央求道:“陛下,臣府中的录事闫楚归随臣多年,可谓踏踏实实,臣此次远行,其也随行。臣想请陛下将其改授为申王府参军,可否?”
申王府录事的官秩为九品,若改授为参军,则升为七品官。
李隆基此时心中忽然涌出柔情,眼前的这个二哥系父皇与一名柳氏宫女所生。其降生之时,则天皇后认为其出身低贱欲除之,就向身边的一名高僧万回征求意见。万回慈悲心肠,有心存活此子之命,他闭目沉默半天,然后郑重向则天皇后建言道:“此子虽母贱,然其为西方柳树神托生,将来定能相宜兄弟。”由于高僧的这句话,李沩方才存活下来。李沩长大后得知这段故事,知道自己母亲与其他兄弟的名门母亲相比确实差距甚大,遂谦逊为人,遇事退让为主。李隆基当了皇帝,以这位兄长开口相求最少,如今他即当远行,开口央求这样一件小事,李隆基当然满口答应。
皇帝署理的授任敕令到了中书省,既然为圣旨,中书省知会尚书省后即可生效。姚崇见了此敕文,心中大震,他推开手边的一切事务,然后袖了此敕文,径直入宫求见皇帝。
李隆基闻报姚崇欲觐见,心中甚为妥帖。上次姚崇禀报郎官之授任,李隆基故意不睬他。姚崇得高力士传话,明白了皇帝让自己在所辖范围内大胆施政的苦心。从那时开始,姚崇大刀阔斧,施政雷厉风行,政务由此井然有序。姚崇如此一人之下,在官员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卢怀慎虽为门下省侍中,却不能与姚崇平起平坐,成为姚崇施政的第一执行者,难有自己的声音。京官私下议论,卢怀慎如此唯唯诺诺,世所堪有,私下称其为“伴食宰相”。如此名号实为讥讽卢怀慎,好在卢怀慎以尽本分理政为要,对这些风言风语不以为意。李隆基闻之,认为自己设置一正一副宰相正为此意。多次暗赞自己选人的眼光甚准,不免扬扬得意。
姚崇入内施礼毕,从袖中取出那道敕文,禀道:“陛下,臣见到此文,以为不妥,请陛下收回此文。”
李隆基笑道:“朕署理此文时也知不妥,然此为申王开口求恳,其即当远行,朕若驳回,岂不是失了兄弟之义?”
“陛下顾全了兄弟之义,就违了国家法度。臣为相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罢‘斜封官’;又得陛下旨意,严格考课诠选程序。今陛下成全申王之请,绕过两省吏部诸制而直接署理,与‘斜封官’并无二致;且陛下说过郎官以下,由臣主之,不用向陛下禀报。总而言之,还请陛下收回此文。”
李隆基心中苦笑,其绝顶聪明,当然明白此事的是非曲直。他此时心里感叹道,看来想做一个好皇帝,首要者要抑制己欲,不能为所欲为。如眼前的这件小事儿自己办不成,肯定会得兄弟的耻笑;若再将所发敕文收回,岂不是更驳皇帝颜面?
然姚崇如此直言相抗,其考虑的并非自己的颜面和权力,而是国家大计!李隆基一霎时心间晃过了这些想法,很快就有了定论,爽快答道:“也罢,就收回此文,按朝廷法度办!”
姚崇躬身谢道:“陛下能准臣下之请,实为国家之幸。”
李隆基笑道:“罢了,恭维之言就少说一些吧。朕即国家,你帮朕办事儿,哪儿有谢朕的道理?唉,申王那里,免不了还需朕好言抚慰一番。”
姚崇见此事办成,本想辞出,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儿,又问道:“陛下,大理卿张暐不在衙内视事,如今不知在何处,陛下知否?”
李隆基颔首道:“此为朕的不是。张暐出外,实替朕办一件要紧事儿。大理寺可由班景倩代为署理,你就不要再问张暐的去向了。”
姚崇知道事情的进止之道,皇帝不许自己问询张暐的去向,自己自当闭口不问。他此时不多废话,躬身行礼意欲退出。
李隆基不许他退出,招手令其就座,说道:“姚卿,你与其他数位大臣皆上书谈及储位之事。朕起初想到,这些皇子皆幼,可缓上数年再说。然又想国家草创阶段,诸事皆需万全,看来这储位之事也不可小视。”
“陛下所言甚是。如今为保皇权,使功臣、诸王外任,而储位事关国家大局,若虚悬太久,易生祸乱。皇子们固然年幼,若选定太子,既可定盘大局,使外人少有觊觎之心;且陛下可为太子选好辅教之人,以利长期培养。臣等之所以切言此事,缘由于此。”
“嗯,以卿观之,哪位皇子可堪为嗣?”
姚崇知道面前的这位皇帝精明无比,他虽问询,心中恐怕早已拿定了主意。然储君废立向为国家大事,皇帝每事必征求宰臣意见。姚崇略微沉吟片刻,即说道:“自古以来按制立嫡长者为储,今王皇后无子,按例应该立皇长子为嗣。然皇长子……”姚崇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李隆基精力旺盛,虽宠爱赵丽妃,犹爱临幸后宫其他颜色。是时已生有九个儿子(其中二子早夭),十一个女儿。诸皇子中,长子李琮及第六子李琬由刘华妃所生,次子李瑛由赵丽妃所生,三子李享由杨淑妃所生,钱妃生四子李琰,皇甫德仪生五子李瑶,刘才人生八子李琚,第七子和第九子早夭。
李隆基示意姚崇说下去。
姚崇接着说道:“皇长子聪明伶俐,那是不用说的。然他幼年时曾跌伤左腿,由此落了残疾,若他为储君,是不是有碍大国风仪呢?”姚崇如此说,其指向已然非常明白。既然皇长子腿有残疾不宜为储君,那么再向下排定,即是赵丽妃所生的皇次子李瑛了。
李隆基最早娶了王皇后和刘华妃,这二人系出身于名门望族,其嫁入皇室自是需要一番挑选的。奈何李隆基新婚之初新奇过后,对此二女归于平静。想是李隆基生性活泼,不喜欢中规中矩的大家之女,却对潞州偶遇的歌女赵敏喜爱有加,且一直专宠至今。姚崇如此说话也是揣透了李隆基的心思:所谓母以子贵不假,然子以母显也有道理;李隆基如今专宠赵丽妃,当然乐于立其子为储。
李隆基闻言脸上十分平静,颔首道:“卿所言甚有道理,琮儿腿有残疾,殊为可惜。”
姚崇道:“此为臣片面之言,请陛下慎思,也请陛下征询宗室及其他重臣意见。”
“宗室是要问的,大臣嘛,朕再问问卢卿。此事未定之前,不宜人人皆知,如此宜惹事端。”
姚崇当然明白事情的轻重,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会守口如瓶。”
李隆基答应了一声,准许姚崇退出。
第六回 固边疆皇帝忧心 灭蝗虫姚崇发力
郭虔权被授为营州大都督兼幽州大都督之后,一改宋璟固守幽州的办法,采取步步为营的法子,第一步先将营州都督治所从渔阳移到榆关,以此挡住契丹人向关内进犯。
榆关北倚燕山余脉,东南濒临大海,中间只有一条相对狭窄的通道与东北境相连。汉时因此地势险要,又为连接东北境与中原地区的咽喉要道,因在此地设关;隋朝开皇年间在此地设城,称之为榆关镇。
郭虔权领兵来此,就见榆关镇经契丹人与奚人数度抢掠之后,已经破败无比,镇上人口早已四处逃亡杳无人烟。郭虔权见状叹道:“这个赵良翊实在该杀百遍,大唐的千里疆土因为其失败而尽弃之,实乃千古罪人”,他回视众将道,“圣上授我为营州大都督,如今营州为契丹人盘踞,我若困守在此,岂不是名不副实?”
众将士明白,大都督如此说话,自是想将自己的治所挪到营州去。然契丹人与奚人的马快刀利,此前唐军与其交战败绩者多,眼前的这点人马能行吗?
这时,一名英俊壮硕之人排众而出,观其服色为别将之服,其年龄不足二十。他走到郭虔权面前拱手道:“都督大人,其实契丹人与奚人不足为患,此前与其对阵之人囿于捉对厮杀,或者固守城池,如此就扬其长守己短,遂使困窘如此。”
此人名叫张守珪,系陕州人氏。众将知道,郭都督平素非常喜爱此人,他今日敢超越上官当众说话,正是缘于都督青眼有加。郭虔权闻言果然露出笑容,说道:“好呀,说说你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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