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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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又问道:“最近朝中重臣变化颇大,宋公如何看?”

宋璟说道:“陛下将张说罢相,臣衷心赞成。唉,此次封禅之后,张说照顾自己的亲戚与亲信,竟然不遮不挡,胆子实在太大了。哼,他将女婿升为五品官,这样龌龊之事,也只有张说能做得出来。”

李隆基知道宋璟向来瞧不上张说,就在那里微笑听言。

宋璟继续自顾自说道:“不过御史台奏闻张说有谋反之心,此事有些太过了。臣明白张说的禀性,他于大节处尚能把持,唯小节有亏。”

李隆基当然明白张说的禀性,否则也不会如此处置了。

宋璟又道:“臣在东都,难识圣上深意。张说既罢中书令之职,陛下为何还将此职空悬,为何不让源乾曜继之呢?”

李隆基叹道:“源乾曜与张嘉贞大致相当,他们办事勤谨,绝不会出格;然中书令一职,所居之人须有前瞻眼光,且能善掌时事屡有创意,源乾曜在此节上略逊,朕由此犹豫。宋公,你有人可以荐于我吗?”

“陛下择人甚严,且开元以来频换宰相,则宰相一职难以久任,臣现在一时想不到人选。”

“嗯,莫非宋公责朕使宰相任期太短吗?”

宋璟摇头道:“陛下在任期内给予宰相莫大的权力,使其能将聪明才智用于政事上,于国大有裨益。然人之性情往往容易懈怠,且易结党,则宰相不宜久任。”宋璟说到这里,脑中忽然晃过一人,遂说道,“陛下欲让荐人,臣现在想起了一人。”

李隆基还是相信宋璟之眼光的,急忙催促道:“宋公请言。”

“臣以为张九龄可堪为任。”

李隆基闻言大为失望,说道:“张九龄如何可以?宋公莫非不知吗?张九龄与张说有师生之谊,且与张说走得甚近。想是宋公不知,他已被出为洪州都督了。”

宋璟道:“陛下欲寻得人,须摒除门户之见。张九龄与张说亲近不假,那是因为张说昔年对张九龄有恩,由此可见张九龄极重情义。陛下啊,他们虽为师生,然性情迥然不同,张说有才无德,而张九龄则德才兼备。”

李隆基根本听不进此言,遂打断宋璟话头说道:“此事以后再说。唉,宋公最重人之品德,你且不可以此偏颇遮蔽双目啊。”

宋璟摇摇头,叹道:“除了张九龄,臣现在实在想不起他人了。”

李隆基不以为然,又对自己的眼光颇为自负,心想天下文武官员众多,何愁无人可选?他又端盏饮茶,将话题引向闲话。

宋璟观看洛水两岸美景,心中又有感触,叹道:“陛下,岁月实在不饶人啊。臣如今的心思尚在壮年,然每去一岁,身子就渐不如昔。”

李隆基眼现疑惑之色,问道:“宋公精神饱满,身子也壮健,为何出此言呢?”

宋璟抬手指了指双腿,说道:“臣现在脚步蹒跚,一年不如一年。陛下,臣有一请,望能照准。”

李隆基示意宋璟继续说话。

宋璟道:“臣这些年腿脚还算灵便之时,就居住长安以备陛下问询。若行走艰难时,请陛下准臣来此洛阳养老。臣这些日子,愈来愈喜爱洛阳的风物饮食了。”

李隆基想不到宋璟正在规划自己的死日了,心想人皆寿夭有期,每人难以回避,其心中忽有异样心思,竟然忘记回答宋璟之言。

李隆基与宋璟饮茶叙话的时候,李林甫来到牡丹园赏花。其时正是牡丹花期,满园姹紫嫣红,极有富贵之态。

李林甫今日前来观看牡丹,其实想借实物琢磨牡丹画法。他师从李思训学画,技法以“金碧辉映,重彩高奇”为特点,以此法来绘牡丹最为相宜。他徜徉在花丛中凝神观看,竟至痴迷。

这时,有人在后面说话道:“李大人,请借一步说话。”李林甫愕然而顾,就见身后立着一位相貌奇丑的小太监。

小太监继续说道:“请李大人随咱家行走。”

李林甫心中觉得奇怪,然并不多问,就跟随小太监沿花径向园后走去。他们走过一道花墙,就见这里独立隔出一个小院,里面摆满了各色牡丹。

数名宫装之人簇拥一位丽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品评牡丹,小太监令李林甫停下等候,他独自过去禀报。

那名丽人抬眼看看李林甫,一抹笑容顿时漾上脸庞,任何男人观此模样定会怦然心动。那丽人挥手相招,说道:“李侍郎,请移步过来。”

李林甫早已识出此丽人正是皇帝宠妃武惠儿,那名貌丑小太监自是她的贴身太监牛贵儿了。

李林甫闻言碎步疾趋,到了武惠儿身边行礼道:“臣不知惠妃娘娘在此,未及早前来拜见,实为罪过。”其说话之时,就觉四周花香簇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此异香定是武惠儿身上所发了。

武惠儿轻轻一笑道:“李侍郎不必自责。本宫今日来游园,听说李侍郎正在园中观花竟至痴迷,遂想起你为丹青高手,故请来为本宫点评牡丹一番。”

李林甫继续躬身,瞧见武惠儿今日下着一件翠绿的团花裙子,其裙摆遮地,仅露出一双珠履的尖儿。其闻言应道:“惠妃娘娘有令,林甫定然奉命。”

武惠儿咯咯一笑道:“李侍郎只知低头望地,莫非花朵儿都生在地面上吗?你如此作态,又如何能品评了?”她不待李林甫回答,转对身边侍从之人道,“你们皆到此门之前看守,不许闲杂人入园。若有人来扰了本宫和李侍郎看花的兴致,即为你们疏于看守之罪。”

牛贵儿率数名宫人前往门首,如此一来,一貌丑太监衬得数名盛装宫人愈发明艳,数名宫女的美艳与周围花丛相映,显得香艳无比,使无数游人驻足观看。

李林甫缓缓抬头,如此就可以直视武惠儿的芳颜,再闻其体上发出的香气,只觉心中鼓荡,一时无法平复心神。好一阵子方才缓过劲儿来,开口说道:“林甫园中能够偶遇惠妃娘娘,实为幸甚。然朝廷有规制,后宫之人例不许与外官交往,此处人多眼杂,林甫以为不宜说话太多。”

武惠儿道:“哦,人言李侍郎行事持重,甚明进退,看来其言非虚。你不用如此多虑,你为宗室之人,本宫与你说上几句话儿,非为失礼之事,就是皇帝知道,他也不会怪罪。何况你刚才说过,我们如此相见不过为‘偶遇’,实属正常。”

李林甫听出武惠儿话中的真实含义,即她在皇帝面前极度得宠。李隆基专宠武惠儿,实为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她为何要向自己重申一遍呢?

李林甫想到这里,心中早明白了武惠儿的来意,一股巨大的兴奋顿时涌向心间。他此时明白,一种极大的机遇竟然如此不经意地找上门来,实为令人喜狂之事。

因为所谓“偶遇”,其实为一种必然。惠妃今日为何恰恰与自己同时游园?惠妃何以在游人如织中发现自己的身影?她又为何挑中这样一个相对僻静的所在与自己叙话呢?

李林甫断定,此次“偶遇”显系惠妃的预谋。

第二十九回 频易宰相走马灯 夺哀九龄回京城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不觉又有数年过去。李隆基的治国之策依旧,老天似乎继续眷顾李隆基和其治下,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括户之事已进入尾声,户口人丁年年有序增加。

眼见诸事皆顺,李隆基心情甚好,一个很明显的例证,就是他入梨园的次数日渐多了起来,其入园之后或观歌舞,或敷演自创新曲,过得十分惬意。开元之初,李隆基为了专心治国,将自己深爱的音律之事藏于心间,基本上不到梨园走动。如今事顺时变,他也就稍稍改换了心意。

然有一件事儿缠绕李隆基数年,且始终没有改观,令他一直苦恼不已。此事绝非小事,即是宰相人选始终不能遂意。

张说罢相之后,中书令一直空置,源乾曜为侍中,李元纮以平章事的名义行使宰相职权。李隆基对此二人皆不完全认可,除了觉得他们无能充任中书令之外,还认为他们没有军事之能,于是又授安西副大都护杜暹为平章事,如此就有三名宰相同时在朝。按照李隆基的考虑,三人中自以源乾曜为主,其下有一文一武两名宰相,由此可以彼此取长补短,使政务顺利前行。

然李元纮与杜暹二人共事后,不过数日就针尖对麦芒,其口角相争也就罢了,数次还要老拳相搏。

李元纮以公正之名名扬天下,与卢怀慎一样不治家产,散俸禄于亲族,素有清廉的名声;而杜暹之所以能入朝为相,李隆基除了认为他有军事之能外,也认可杜暹的清廉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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