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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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给予了大哥无尽的哀荣,追谥其为让皇帝,以彰其当初谦让太子之功,并以天子之制归葬。一些御史认为如此不合制度,李宪长子也上表陈说父亲一生素退让,不敢当大号,李隆基一概不许。

李隆基一日杀三子,既而武惠妃逝去,由此心情黯淡许久。待杨玉环进入了他的生活,杨玉环那明朗的美艳及欢声笑语令他心情转为光明。不料此次宁王逝去,李隆基由此怀上了心事,心间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日四更之时,杨玉环尚在美梦之中,李隆基披衣而起,独自来到前殿之中。殿上方供有玄元皇帝老子及高祖皇帝李渊等人的牌位,居中处还置有从楼观山间寻来的老子真容。李隆基在侧旁净手洗面毕,即上香礼拜列祖列宗。

李隆基拜毕,即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他闭目冥想,有若假寐。

恍惚间,老子从纸像上飘然而下,立至李隆基面前,庄严肃穆地说道:“汝当庆流万叶,享祚无穷。”言讫又倏忽不见,李隆基睁眼之时,唯见案上的老子画像正慈眉善目地瞧着自己,那眼神,充满着老子对后辈的无限怜爱。

李隆基一激灵,心中大悟道:“想是我日有所思,终于感动了老祖,果以诚应,莫非这就是难遇的通神吗?”

是时刚交五更,周围万籁俱寂,窗外漆黑一片。

李隆基想到此节,又复上香礼拜,心中祷念,感激老祖显灵。

李隆基近日郁闷的缘由就在于此了。大哥不过六十三岁,不料就轻易辞世,那么自己的寿数还有几许呢?世人恐怕难以说出自己的寿年到底有多少,也只好向老子祖宗求教了。

今日老子显灵,说出了“汝当庆流万叶,享祚无穷”之语,其中分明说到自己延寿无穷,李隆基由此万分欣喜。有此喜讯,他当然不能独享,就想将这番话告知李林甫等人。

李隆基现在不上早朝,李林甫却不敢怠慢,每两日至少要与牛仙客一起入宫禀报,且事无巨细叙说甚详,较之朝会之时所叙事体,多了何止一倍?李隆基嫌其啰唆,数次斥二人不可如此烦琐。李林甫当面答应,再入宫禀报时依复如是。李隆基实无办法,只好任他絮叨,却对他所言的大多数话来个充耳不闻。

辰时以后,李林甫与牛仙客果然双双入宫。他们到了李隆基面前,又复絮叨繁复。李隆基仅对其中要紧事儿问上两句,对其他事儿既不听也不问。

李林甫为何如此固执呢?

李林甫知道,李隆基非昏庸之君,他从人缝中拼杀而出,当然明白人性的幽微之处。自己谨慎小心,办事遵制而为,令皇帝无比满意,由此放手任自己施政。然皇帝果真对自己一直放心吗?李林甫知道皇帝对世上之人能信任者,唯其自身而已。自己若疏忽大意,稍稍办错一二件事儿,或者让皇帝瞧出了自己有机心,那么这种暂时的信任就会化为乌有。

李林甫明白自身的位置,这个天下是皇帝的,自己无非帮皇帝办事而已。皇帝不上早朝,不想管琐碎事儿,自己务必事无巨细向皇帝禀报。因为,皇帝可以选择不听,若自己不禀报,就是自己的错处了。

李林甫与牛仙客向李隆基叙说了一个多时辰,方将朝政之事说完。李隆基愈发不耐烦,说道:“唉,你们莫非想气倒我呀?我早就说过不想听这些劳什子琐事,你们偏要来烦我。”

李、牛二人躬身答应,李隆基瞧他们神色,知道他们下次再来时还会如此,也就懒得再说。他想起了自己与老祖通神的喜事,脸上恢复一些笑意,就将过程向二人叙说了一遍。

李、牛二人闻言对视一眼,急忙双双下跪拜贺。李林甫颂道:“陛下盛业昭如日月,玄元皇帝由此显灵,此为陛下之幸,庶民之福。愿我朝千秋万代,永享祚业。”

李隆基令二人平身,满意地说道:“梦之正者,是谓通神,于惟圣容,果以诚应。玄元皇帝显灵,实为我朝之幸啊。”

李林甫想起李隆基此前依梦入楼观山寻到老子真容,今日又与老子通神,心中就晃过一种念头:历代大唐帝王老年时皆倾向崇道,以祈求长生,莫非当今皇帝也有此症吗?

自从高祖皇帝李渊将道祖老子奉为自己先祖,道教遂成为第一国教。以当时信众而言,崇佛者最众,佛道两家屡有争竞之事。然道祖老子为皇家祖宗,佛家就难以逾越这道坎儿,只好屈居第二。说也奇怪,历朝皇帝到了老年之后,不约而同地选择炼丹修道,以祈求长生。太宗皇帝李世民应该属于最明白事体的皇帝,他也不能免俗,五十岁就开始炼丹服用,最终仅活了五十二岁。

李林甫心念至此,就小心地说道:“陛下潜心国是,终不能全晓玄元皇帝显圣之真迹,若有道家饱学之士在侧详细解释,则更有裨益。”

李隆基闻言叹道:“是啊,那张果神仙不知飘然何方?他若在此,当能释去存疑。”

张果即是后世传说八仙之一张果老的原型。他自称为帝尧时代的大臣,此时已活了三千余岁。开元二十二年,李隆基派人至恒山将他迎到东都洛阳,张果将量命、炼丹、幻术诸法演示了一遍,颇显神奇灵异之能,令李隆基开了眼界。不过李隆基此时心思还用在治国之上,不想深究,张果不久就离开洛阳。

李林甫道:“陛下,张果神仙虽不知所踪,然臣听说中条山有一位叫叶法善的道士颇有异能。陛下若想释疑,可派人将其唤来。”

李隆基道:“叶法善?此人道行如何?李卿见过他吗?”

李林甫闻言大震,知道皇帝忌讳大臣私交方术之人,遂辩解道:“臣也是听太史局之人说过此人,至于其道行如何,臣惜不知详。”

牛仙客也说道:“陛下,臣也听过叶法善颇有神通。若将他召入京中,一试便知。”

李隆基此时心系道法,遂令李林甫派人去唤叶法善。

大凡道士施法,或念咒烧符,或木剑施法,或星宿算命,诸如此类,实为大同小异。如叶法善这等名气较大的道士,无非障眼法儿比寻常道士要高明一些,由此名气愈彰。

叶法善见了李隆基,将其法术展示了一遍,另借助灵符及星宿之法,神秘地告诉李隆基可以“享祚无穷”,使李隆基对神仙之事深信不疑。李隆基应叶法善之请,为其撰写了《叶尊师碑铭并序》,其中写道:“或潜泳水府,或飞步火房,或剖腹涂肠,勿药自复,或刳肠割膜,投符有加;或聚合毒味,服之自若,或征召鬼物,使之立至;呵叱群鬼,奔走众神,若陪隶也。故海内称焉。千转万变,先朝宠焉。”由此将叶法善演示的种种神奇之事,以皇帝金口将其肯定下来,叶法善的名气由此更大。

叶法善估计是一个幻术和杂耍的高手,其披着道士的外衣在李隆基面前演法,竟然使李隆基深信不疑,看来其施法颇为独到。

李林甫既然感受到皇帝崇道日甚,他由是颇费心思,以迎合圣意。

叶法善面圣果然使龙心大悦,李林甫也因此得李隆基的夸赞,说他荐人有功。李林甫行事绝不愿简单重复自己,他若再荐道士至皇帝面前,即为蠢才了。

李林甫那日回府后,又在“精思堂”内待了许久,将事儿想明白后方才出堂。

李隆基现在动辄赏赐臣下,且赏物甚厚。岁初之时,李隆基将城东的薛王别墅赏给李林甫,此别墅建于林亭幽邃之间,风景绝美,其建造奢华程度不次于城中豪宅。李林甫的媵妾日多,他又碍于名声不敢造新宅,由是宅内人满为患。现在有了这座别墅,实为雪中送炭。李林甫就将媵妾分出一部分移于城东别墅,还在那里置有女乐二部,每至闲暇之时即入别墅享受齐人之乐,这里远离京中也不招摇,颇合李林甫心意。

李林甫这日在堂中想明白了两件事儿,首要者为此事如何做?其次选何时机去做?

此时将届新年,京城飞雪中洋溢着浓郁的过年气氛。中国人自从有了过年的习俗,每至此时要享受着年货的丰裕,并祈盼来年更为丰裕。且年成较好之时,其心情更好,这个年味也似乎要更浓一些。

每年元日,朝廷例行早朝大典,以庆贺新年。李隆基现在虽罢早朝之事,然其崇信神仙,这个早朝大典却是必办无疑的。

晓漏之前,王公、宰相等重臣自各自宅中奔往兴庆宫。他们皆以桦烛百炬拥马而行,此时的长安城中,因百官居住地各异,就见各条街道上皆有火炬耀目,近观之又见队列中杂以衣绣鸣珂,由此焜耀街陌。是时因光照全城,时人谓此时节为“火城”。群臣集至勤政楼,李隆基此时入内升至御座之上,先由群臣拜表称庆,再由礼部员外郎宣读诸道贺表,其后由李林甫代表群臣跪读贺章。

这些仪式皆依序而为,仪式全部结束后,皇帝与百官共进早膳,随后百官各返其家,继续他们的假日生活。

李林甫读完贺表,又伏地叩首大声道:“陛下伟哉功业,使万众景仰,得玄元皇帝垂青。陛下,今日入朝之时,臣又知天降祥瑞之事。”

李隆基此时最喜祥瑞之兆,何况今天为新年元日,若有祥瑞,至少可护佑一年,遂大喜道:“卿言祥瑞,从速说来。”

李林甫禀道:“臣行到宫门之前,就见一人上前拦住马头,说有要事禀报。臣不识此人,那人自称为陈王府参军田同秀。”

“嗯,他欲说何等祥瑞之事?”

“臣问其详,田同秀不肯叙说,让臣将他引见至陛下面前,他方肯说出。”

李隆基脸色一寒,斥道:“一个王府参军,又能见什么祥瑞之事了?哼,他许是沽名钓誉之人,不过想见朕一面吧?”

“臣当时也这样想过,就盘问了他一番。臣向他晓以利害,田同秀颜色不改,坚执要见到陛下之后方才说知。臣见他不似作伪,就令人将他看管于宫门之处。”

李隆基想了一下说道:“也罢,让他进来。李卿平身,你为妥当之人,应该不会看走了眼。”

田同秀怯怯地被人引领入殿,其向李隆基见礼,李隆基森然问道:“田同秀,你有何祥瑞之事?速速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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