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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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微微一笑道:“哦,原来杨大夫忧心此事。贵妃不过出宫省亲,又如何成了被斥出宫了?杨大夫言重了。”

高力士对杨国忠和杨玉环这对兄妹看法迥异。当初杨玉环能够入宫,那是出于李隆基与高力士的共同密谋而成,高力士在其中出力不少。高力士此后眼瞅着杨玉环渐至贵妃之位,对自己帮皇帝玉成此事大为满意。杨玉环生得风姿绰约,令人赏心悦目,自不必说。高力士最看重她性格活泼天真,兼而多才多艺,其陪伴于皇帝身边,皇帝便能有许多快乐,实为渐至暮年的皇帝的佳偶。杨玉环虽处贵妃之位,绝无弄权之心,既不像韦皇后那样插手朝政之事,也不像武惠妃那样在宫中迭施心机,无非有些妒嫉之心而已。高力士以为,妒嫉之心实为妇人天性,无伤大雅,因而对杨玉环最为满意。

杨国忠不过为蜀中一闲汉,其作为贵妃的远亲入宫替皇帝计筹,不料由此平步青云,竟至如此显赫地位。观其现在势头,已然隐隐与李林甫分庭抗礼!高力士随侍李隆基身边多年,多少人物成为过眼云烟,高力士能知这些人物的禀性长短。大凡朝中显赫人物,其所恃皆有自身之长,即使如李林甫,虽张说、张九龄等人讥其无文,然他居相位能勤谨理政、掌控朝局、凡事循格循序而行,也有其长啊!杨国忠到底有何长处呢?高力士左瞧右瞅,实在瞧不出端倪来,最终认定他不过有些赌技而已。高力士昔年愿意在李隆基面前进些忠言,然李隆基近年来心性似乎有些变化,高力士虽对杨国忠行为看不惯,终究闷在心中,不敢在皇帝面前提及。

杨国忠现在看到高力士面色平淡,将杨玉环出宫说成省亲,心中不明其意,又央求道:“唉,想是高将军不知呀,下官刚从杨铦宅中出来,得知玉环一直以泪洗面,实在不知有何变故,故急急入宫向高将军讨教。”

高力士当然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其对虢国夫人淫荡成性也颇为不满。贵妃上次因妒曾出宫一次,虢国夫人岂能不知?杨家富贵至今,皆为沾了贵妃的恩泽,她却不识后果与皇帝暗度陈仓,岂非昏了头吗?他当然不对杨国忠说知详细,又微笑道:“贵妃省亲,许是思念逝去的父母,由此垂泪,那也是有的。”

杨国忠明白高力士在和自己打哑谜,由此说些鬼话,遂再请道:“玉环许是乍离宫中,由此睹物思旧,方才垂泪。高将军所言不错,下官倒有些大惊小怪了。乞高将军转呈圣上,玉环如此垂泪,若时辰久了会伤身,她若能回宫到了圣上身边,心境许是会好起来。高将军,下官唯有再次叩谢了。”

杨国忠说毕,又复跪倒叩首。杨国忠来时的路上暗思请求高力士之道,高力士实为皇帝身边一等一的人儿,此人待皇帝忠心无比,又口碑甚好,自己若奉财货央求,高力士绝对不取。他想到最终,觉得唯有以真情感动之,许是有些作用。

高力士将杨国忠搀起来,责怪地说:“杨大夫不该行此大礼。请杨大夫放心,咱家为圣上和贵妃面前的老奴,但凡有利于圣上和贵妃之事,实为老奴分内所当。请杨大夫勿复为虑。”

杨国忠得到高力士的这句话,悬着的心方才落下一些。

其实杨国忠不知,高力士早觑破了李隆基的心事。举目天下,能陪伴皇帝身边并给皇帝带来长久愉悦的妇人,唯杨玉环一人而已,则皇帝必定难舍杨玉环。只不过眼前皇帝和贵妃皆在气头上,须使他们彼此平静数日,到了该说话的时候,高力士再适时进言,效果更佳。

高力士此后观察李隆基,发现他此次神情与贵妃上次出宫时相较,有了不少变化。杨玉环上次出宫的翌日,李隆基即在殿内动辄责打宫人,显示出其心境颇为烦躁。杨玉环此次出宫已到了第三日,李隆基犹平静如初,未露烦躁模样。

莫非皇帝果然对贵妃没有挂念之意了吗?或者皇帝此次与虢国夫人暗通,由此愧对贵妃,而故做镇静?高力士心中猜疑不定,就决定向皇帝试探一回。

李隆基此时来到勤政楼,正在那里阅读堆积下来的奏书。他静静地看了一个多时辰,感觉眼睛有些疲累,遂从御座上起身在殿内踱步。看到高力士在侧,其笑眯眯地说:“高将军,我刚才读了杨国忠的奏书,他言说今岁税赋又可增加一成。呵呵,看来人无完人,能通一艺就成。杨国忠若非有了这些职使,又如何能瞧出他的手段呢?”

自王鉷自尽后,其身兼职使皆归杨国忠,遍视朝中诸官,杨国忠实为官职差遣最多之人,计有:

散官:银青光禄大夫。

职事官:御史大夫。

使职差遣:判度支事、权知太府卿;两京太府,司农出纳、监仓、祠祭、木炭、宫市、长春、九成宫等使,两京勾当租庸、铸钱等使;蜀郡长史、持节剑南节度、支度、营田等副大使,本道兼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关内道及京畿采访处置使。

爵位:弘农县开国伯。

高力士听到皇帝赞许杨国忠,他此时正在思索杨玉环的事儿,闻言后心里就多了些轻松。因为皇帝既然认可杨国忠,说明杨玉环在皇帝的心中位置未改。高力士始终认为,杨国忠之所以能飞黄腾达,固然与其本身善于逢迎皇帝和计筹有干系,最重要的还是缘于杨玉环的宠遇。高力士心中这样想,口中就随口答道:“是啊,杨国忠最善樗蒲计筹,最为精细,不可让赋税流失一厘,想来赋税日增了。”

李隆基斥道:“你明显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心思?赋税增加与樗蒲有何干系?如何就扯在一起了?”

高力士急忙躬身答道:“臣胡言乱语,乞陛下责罚。”

李隆基哈哈笑道:“我们随便说话,哪儿需要动辄加罚呢?”

高力士见皇帝心境尚可,急忙拱手说道:“陛下,臣刚才走神,实为有罪。陛下刚才提到杨国忠,臣心间由此念起贵妃了。”

李隆基见高力士提起杨玉环,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斥道:“我们好好说话,为何又提到这名悍妒之人?真是好没来由。”

高力士眼观李隆基的神色,见他虽笑容顿失,毕竟没有恼怒之色,遂知经过这数日的平复,他的心间已归于平静,遂说道:“陛下,贵妃不明不白出宫数日,想是妇人智识不远,有忤圣情。然贵妃久承恩顾,陛下何惜宫中一席之地,若使其就戮,也须将之戮于内宫,安忍取辱于外哉?”

李隆基听完此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上前摸了摸高力士之头,说道:“我还以为你发烧乃至呓语呢。嘿,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戮她了?她执意要出宫,难道让我死乞白赖拦下她吗?”

高力士闻言心中大乐,看来皇帝依然难舍杨玉环,所以有了眼前的尴尬场面,他于是请道:“贵妃出宫已有三日,不知她在外面如何?臣若得陛下允可,就前往探望一回?”

“哎,你着急什么?她那执拗的性子,须好好磨炼一回。就让她好好静思一段时日,否则她入宫后动辄与我翻脸,反为不美。”

高力士心中暗笑,原来皇帝心中还有这般思虑,分明想拿捏杨玉环一段时日。他稍微沉思片刻,继而言道:“陛下,贵妃性子刚烈,她出宫数日,难明陛下心思,万一有个好歹,如何是好呢?”

屈指算来,李隆基与杨玉环自从骊山成就好事,至今已有十余年。李隆基从杨玉环那里得到过无数欢乐,他们共演舞曲,有相同的志趣和言语;或游赏诸景,杨玉环笑靥如花,每每说出话来让李隆基妥帖无比,李隆基甚至为之取了一个“解语花”的名号,由此可见他们二人心意与言语交融甚洽。今日高力士危言耸听,李隆基明白他有夸大之嫌,心间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他们现在二人实为斗气,若由此酿成祸端,殊非李隆基之愿。

他沉默片刻,说道:“也罢,你就携带一些御膳去瞧瞧她吧。是啊,一别数日,她千万不要闷坏了身体。”

高力士知道,这场闹剧已然接近尾声了。

及至高力士入了杨铦宅,杨氏兄妹看到高力士携来御膳,再忆起杨玉环第一次出宫的情景,知道此行系皇帝示好之意,皆喜上眉梢。杨玉环见了高力士,又是泪飞作雨,少不了一番满含悔意的哭诉。

高力士此时暗暗笑道,皇帝与贵妃真如冤家似的,两人同时使性分开,又很快有了悔意,还要劳动这一干子人跑腿传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杨玉环叙说一番,忽然拿起剪刀来,高力士见状大惊,还以为她要有自戗的举动,作势欲扑。杨玉环摇头止之,然后撩开头上青丝,挥剪剪开一绺,又从身上取出一方粉红色的锦帕,将青丝放入裹起。

杨玉环将之递给高力士,说道:“妾青丝一缕,请高将军呈于圣上面前,圣上由此定知妾之心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杨玉环剪发代首,实有与李隆基诀别之意。高力士接过锦帕,已然读出了贵妃的断发之意:若李隆基不再召贵妃入宫,任其流落宫外,她自会杀身殉情,从此与君绝。

高力士细心无比,似不经意间将剪刀轻轻拿起,然后宽慰杨玉环道:“老奴前来,即为圣上有意驱使。老奴回宫之后,定向圣上陈情,三日之内务必使贵妃返宫。就请贵妃不可再伤怀落泪,否则圣上见到贵妃时,看到贵妃因伤神而凋颜,说不定会怪罪贵妃之兄侍候简慢呢。”

杨玉环脸上方有了一些笑意,说道:“高将军待妾以殷勤,妾深谢高将军。请高将军放心,妾定会自重身体,请转呈圣上勿以劳心。”

“如此就好,老奴这就告辞了。”高力士到了外房,将剪刀交予杨铦,嘱他务必使人环伺贵妃左右,不可出丝毫差池。

李隆基掀开锦帕,看到那缕青丝,脸上大惊失色,连声说道:“罢了,罢了,高将军,你速去将她召回吧。我知道她外柔内刚,言出必践,若一时想不开,什么样的事儿都能做出来。哼,她若非如此性子,也不会动辄出宫了。”

高力士听到李隆基话音中犹有愤懑之情,心中又是一阵暗笑。大凡后宫妃嫔,在皇帝面前皆为恭谨模样,哪儿有人敢如杨玉环一样动辄使性子?所谓爱之深、恨之亦深,皇帝与贵妃为这句话做了很好的诠释。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至于李隆基与杨玉环会面后如何言语,与上次出宫后的会面情景大致相似,即是礼遇如初,宠待益深。杨氏兄妹与高力士跑腿说合有功,李隆基皆予重赏,独将虢国夫人抛在一边。

杨玉环还在杨铦宅中之时,已说过从此不见虢国夫人的狠话,杨家之人觉得此女行为放浪,差点儿断了杨家恃宠的根本,由此同仇敌忾。虢国夫人从此不得入宫,也就少了昔日的许多威风,只好紧紧靠拢杨国忠。她此前瞧不上杨国忠的发妻,每每出口皆呼之为“娼妻”,现在无人答理,只好与杨妻过往渐密,似为亲姊妹一般。

李林甫现在对吉温有了顾忌,觉得他既对安禄山示好,又对杨国忠献媚有加,这样活络之人不足以交托心事,由此渐渐疏远之。其实吉温仍然视李林甫为恩人,依旧待其忠心,只是李林甫能从细微处识出吉温活络心意,吉温不能感知罢了。可见仕宦场中以人划线,吉温既然得李林甫之恩发迹,就该步步跟随才是,他有此行,就犯了大忌。

罗希奭此时依然得李林甫信任,是日晚间,他闻唤悄悄进入李林甫宅中。

李林甫问道:“你此次巡边,何时能到蜀中呀?”朝廷六部每岁例安排人巡边,罗希奭现为刑部员外郎,此次与人结伴出京巡边。

罗希奭答道:“禀大人,小可此行先赴陇右,再赴剑南,若到蜀中,当在两月之后了。”

“嗯,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使,你们若到剑南巡边,当知南诏的近时形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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