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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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岚笑了笑, 自然是明白谢子臣的意识。变法这种事, 带头那个人从来都担当着巨大的风险。就像当年她的老师, 同样都是参与变法的人, 她可以活下来, 她的师姐们可以得个全尸, 她的老师却要五马分尸后将残肢悬挂于城楼, 曝晒十日。

哪怕她和谢子臣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也是有一个注定要死得更加凄惨, 死得更加没有余地。

谢子臣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却也有主动站出来给别人挡刀那一天,蔚岚不由得叹了口气, 软化了神色:“子臣, 不必如此。”

谢子臣摇了摇头,跳上马车, 没有多言。

变法一事是迫在眉睫的, 如今大楚内忧外患, 根本原因就在于朝廷软弱无力, 不去加强中央集权, 不去让朝廷有多余的钱财来支撑再建一只军队,大楚如此下去, 早晚有灭国之危。

桓衡强势,容华野心, 两者都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让南方朝廷岌岌可危。且不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是蔚岚的人生理想,也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这个朝廷如此腐朽而不做声。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畏惧和遗憾。上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收复北方。

所以哪怕冒着巨大风险,她也要将变法贯彻下去。

而谢子臣一方面是处于自己的政治权利稳固考虑,另一方面则是支持蔚岚。他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不愿意以任何形式摔下去。

两人一心变法,便强行将变法推进了下去。

这算不上一个太强势的变法,从土地税变成户税,王公贵族们也不过就是多交几口人的钱,为难的只是那些贵族庇护的手下,他们过往不用交税,如今却纷纷要上税,难免心有不满。他们怂恿了自己的主子,找了书生,纷纷开始贬陈变法弊端,一时颇有声浪。

可这和当年蔚岚老师直接要求王公贵族按照土地上税比较起来,已是温和得多的手段。蔚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书生们发着文章你来我往。

此时京中又有谣言,蔚岚和谢子臣两人功高盖主,欲效仿当年曹阿满,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因为一言不合,两人当庭逼迫皇帝杖毙六品臣子,臣子之性命,如蝼蚁草芥。

这些事搅合在一起,一时之间谢子臣和蔚岚的声望跌倒了极点。有时上街来,见到蔚谢两人的马车,都会有童子用石头砸过去。

染墨怒极,有一次马车被小童砸的时候,她猛地停住车,追着小童就去了,小童惊慌失措,摔倒在地,路人冷眼旁观指责,这时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染墨。”

站在小童面前的染墨僵住身子,随后众人便看到一个身着紫色绣蟒官袍、头顶镶玉金冠的青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她眉目如画笔描绘,线条顺畅,带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尽的风流意味。凤眼薄唇,鼻梁高挺,正是时下大楚人最欣赏那种俊美姿态。

她从马车上拾步而下,气质坦荡从容,众人都被那容貌惊呆了去,而那人却完全不觉,行到小童身前,向那小童伸手,温和道:“站起来吧。”

小童呆呆看着面前人,蔚岚轻笑道:“如何,不是说大楚的男子都是大丈夫吗?摔了一跤,却是站不起来了?”

“才……才没有!”

小童红着脸跳起来,蔚岚直起身来,双手拢在袖间,笑了笑道:“这位哥哥脾气鲁莽,吓到你了,我为她向你道歉。”

小童不说话,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蔚岚毫不在意,接着道:“可是你砸我的车,却是你不对,你须得向我道歉。”

“凭什么!”小童怒骂出声来:“爹爹说,你们都是坏人!”

“哦?”蔚岚挑起眉头:“你爹是谁?”

“我爹……”

“小胖!”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穿着绣花布裙的女子匆匆忙忙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看到蔚岚,立刻带着小童跪了下去,慌张道:“大人,是奴教导无方,还望大人不要计较。”

蔚岚点点头,却是道:“我不同孩子计较,却是要同大人计较的。他说的话,是谁告诉他的?”

“那都是他胡乱听来的!”女子慌忙道:“大人,孩子的话都是信口胡说,当不得真!”

“哦,”蔚岚点点头,挥手道:“那就罢了吧。”

女子磕头感激,以为这事儿算完结之时,蔚岚却道:“回去告诉你家相公,七日后,七星楼午时,在下摆台等他,望能清谈一场,还望他能如约而来。”

女子豁然抬头,如遭雷击。蔚岚转身回到马车上,染墨驾马回去,疑惑道:“世子知道她相公是谁?”

“她穿着的衣角上绣了个聂字。”

“啊?”

“还有聂家的家徽。”

聂家本来也算一个高门大族,后来因为家族人过于谨慎,世家之争,不进则退,于是聂家一步一步落魄下去,到聂平这一代,也不过只是能当个教书先生罢了。

可是聂平虽然只是个开了私塾的教书先生,却学生众多,学识广受好评,又热衷于针砭时事,善于与人清谈争辩,传闻他曾与当世七位素有清谈之名的大儒同时辩论,一连辩了一个月,而后对方认输,可见其嘴炮之能力。

这一次变法之事,这位聂平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他冲上去,粉丝群体迅速响应,于是民间反应也就激烈起来。擒贼先擒王,把有生力量一举灭了,也就没了声势。

蔚岚本来也在想这件事,刚好今天碰到了,便直接说了。

蔚岚这话在场众人都听着,等她回府,谢子臣便迎了上来:“听说你要在七星楼摆擂台,还单挑聂平?”

“嗯。”蔚岚将披风交给染墨,含着笑道:“你消息挺快。”

“你怎么都不说一声?”

谢子臣跟在她后面,像一只在摇尾巴的大狗,她走到那里,他就跟在哪里,皱着眉头道:“总觉得不太妥当。”

“怎么?”

蔚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回头斜瞟了一眼那人的盛世美颜:“你还怕我辩不赢那些迂腐书生?”

“我怎么会怕你辩不赢他们?”谢子臣冷笑出声:“就凭他们,来一个营都没有压力。”

蔚岚:“……”

御史台第一台柱虽然不在御史台了,但是技能还是始终存在的。

“那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妥?”

蔚岚净了手,谢子臣板着脸道:“太给他长脸。”

“我也不是同他一人辩论,等一会儿我就遣人到各大书院和各个名士那里送帖子,要来的尽管来,我摆台三日,他们一起上吧。”

“那我……”

“你好好看着就好了。”蔚岚眨了眨眼:“怎么,成亲了就管得这么严,还不给我一个耍帅的机会?”

这话让谢子臣瞬间黑了脸,想起过去蔚岚英雄事迹,她这一辈子,没有任何时刻忘记装逼和耍帅。男粉女粉无数,差不多的长相,蔚岚的爱慕者能从盛京排到狄杰,而谢子臣……排到城楼不错了。

蔚岚看着谢子臣的模样,低低笑起来。似乎是心境影响,成亲后他不太爱穿黑色的衣物,时长身着湖蓝、月华这样的浅色,配着玉冠香囊,让他整个人比以前明媚许多,多了许多风流秀美,终于有了些世家公子的风流模样。

蔚岚喜欢他这样明亮的模样,她不喜欢那个阴冷孤郁的男人,所有的冰冷和压抑都来源于周遭,没有人天生就那么冷漠,所以每次看着谢子臣穿着一身黑衣远离人群站着,蔚岚都会觉得心疼。

如今看着他的样子,终于有了那么些如王曦这样被惯养长大的世家公子气息,她不由得觉得有些自豪。这证明谢子臣同她在一起,必然还是极其快乐的。

她抬手拂过他墨黑柔软的发,抬手将发丝抬到鼻尖轻嗅,闭着眼道:“子臣不必吃醋,在下心眼小,如今满心满眼,唯君一人。”

“你以前同我说过一句话。”

谢子臣淡然开口,蔚岚抬眼,发出一声鼻音:“嗯?”

“情话都是不能信的,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

“我说过这种话?”蔚岚惊呆了,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给自己挖这么深的坑?

谢子臣面色如水,将蔚岚往地上一推,蔚岚从善如流倒下去,抬手让脑袋靠在自己手肘上,含笑看着谢子臣:“如果话不能听,子臣吃醋了,要怎么办呢?”

谢子臣笑了笑,白净的面容微微一笑,便带了春水映梨花般的清美。

他附在她耳边,低哑了声音:“当然是,干死你。”

蔚岚微微一愣,随后大笑出声来,拍手道:“好好好,我就喜欢子臣有这样的志气。”

谢子臣含笑不语,当晚就让她知道这么笑是要付出代价的。

隔了七日,蔚岚七星楼摆擂,当日来了许多人,蔚岚下朝之后便早早过来,于大堂中央设了台。

到了午时,七星楼已经挤满了人,谢子臣坐在离蔚岚最近的包间里,静静看着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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