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有次霍阳过来,他听见霍阳这么喊的,加上夏灵宝有时候也会这么叫她,王燃就跟着叫了。论岁数, 王燃比许白微还要大几岁, 但这个称呼与年龄无关。
前两天许白微跟他说过:“道观观主通常是道士,我情况特殊,你可能多少觉得有点不习惯,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王燃还纠结了一阵, 倒不是在意她是不是道士,就是一直叫观主感觉过于生疏, 但是直接叫名字,又觉得不太合适, 毕竟她可是三元观所有人,给自己发工资的。
后面听见别人叫她微姐,觉得这个称呼就不错,相当于“许老板”的委婉叫法。
许白微:“不用,一周扫一次就行。”
“行,我觉着也是。”王燃点了点头。
他在以前老家道观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一周扫一次灰,但到海城来之后,前边儿到灵宝观去的时候看见他们似乎是每天在扫,就多问了一句,万一大城市里就是更讲究呢。
许白微也不是偷懒,灵宝观那是客流量大,需要高度保持卫生状况,加上她之前去灵宝观看过,人家的神像都是金身,每天扫灰也不怕损伤。咱这三元观的泥塑神像,要是天天扫灰,神像更容易磨损。
“诶小王道长,你们道士诵经,那么长的经文,你都记得住,是不是要像上学时候背课文那样啊?”
来三元观的人里,已经有人会跟王燃打招呼了,他的身份好认,除了他最初来三元观那天穿着卫衣牛仔裤,确定要留下来之后,都是穿着一身道装在观里走动。
王燃笑着应答:“最初接触的时候是会觉得有点晦涩,但修习时间长了,也就还好,道士嘛,诵经打坐都是基本功。”
诵经早晚课的时间分别在早上和晚上五点到七点,早上太早,没什么人听见,但晚五点到七点,还是有人听见过。
之所以说三元观招到王燃之后才算步入正轨,从到三元观来的人的表现就能看出来,那几个喜欢到观里来打牌的牌友,现在都自觉不打牌了,人还是会来,但却只是闲逛闲逛——有了正经道士,感觉氛围都不自觉变得肃穆了些。
另外就是殷睿拜师的事,祖师爷已经表过态了,许白微也就不拖延,找了天吉日,带殷睿到三元观来正式过了拜师仪式。
到了敬茶行拜师礼那个环节,本应师父上座,徒弟行三叩首之礼,再向师父敬茶,但殷睿只有在祖师殿里,朝着祖师爷的神像叩拜了三下。
敬茶包括三杯茶:第一杯为思茶,不能喝,放在桌上;第二杯为过茶,师父喝一口,即表示同意收徒;第三杯为信茶,师父沾了茶水,洒在弟子身上。
这第一杯都好说,这第二杯、第三杯,不可能真的让祖师爷显灵来吧?
许白微将第二杯过茶,端起往神像前的香炉中微微倾倒些许,就算祖师爷喝了;随后她折了根柳枝,代为沾了信茶的茶水,往殷睿身上洒了洒。
整个流程走完,这拜师仪式就算落定。
许白微颇为感慨地喊了殷睿一声:“好了,走吧,祖宗。”
时候不早了,行完拜师礼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她这句‘祖宗’不完全是调侃,论辈分,殷睿现在可不就是祖宗。
殷睿还跪在地上,拍拍膝盖站起来望向许白微时,眉眼微弯,眸中盛了浅浅笑意,喊了一声:“姐姐……”
许白微目光落在他面上,心下微动,来了,又来了,又是那种不似孩童的违和感觉——殷睿这时的情态恍若无奈,有几分哭笑不得,其中确有几分窘迫,更多的还是一种从容。
子时
阴阳五行理论中,子时是阴时,过了子时之后,阳气开始逐渐升发,但子时这一段时间内,是阴气最充盛的时候。
许家别墅内,许父已经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忽觉口干舌燥,就穿着睡衣下楼来接水喝。许父半带着困意,本能驱使地在房子里走动,接完水就要回房间,一把将客厅灯按熄。
前一刻还被白炽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客厅骤然陷入黑暗,许父却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困意全消,还没离开灯开关的手立即将开关打开!
透过一楼硕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外面一片昏暗,只有院子里的安装的小路灯散发着静谧的光。
许父凑到落地窗边上,视线来回梭巡了几遍,甚至还怕视野不清晰,反复揉了几下眼睛,但仍然没见任何异常。
他这才松了口气,端着水杯摸了摸汗涔涔的额头,一片冰凉,就刚才熄灯前那一瞬间,吓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脑海里不禁重新浮现刚在恍惚中看见的一幕,穿着一身白色,像死人寿衣一样的身影,还戴着个长高帽,上面写着“正在捉你”。
许父又打了个寒颤,平日里颇为儒雅的老头,也不禁爆了句粗口:“妈的,果然上了年纪就要好好养生,晚上没休息好就容易产生幻觉。”
“……啧,果然就不能跟着那些小的神神叨叨的,产生点幻觉都经过了想象力改造,一不留神得把人魂吓掉……”
许父端着水杯,一边回房间一边嘀咕。
他想到许星河非要他戴着那符,觉得可能是潜意识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至于那“正在捉你”,他哂笑一下,觉得这想象力还有点意思。
他虽然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但也听说过一些传说,像黑白二无常的民间传说也听过,只听过“天下太平”、“一见生财”的,“正在捉你”是什么东西?
楼上
许白微刚准备睡觉,走到窗边想要把窗关上,窗户刚合上了一半,忽然一道阴冷的凉意袭来,就像有人对着她光裸的脖子吹了一口气,凉飕飕的。
这才刚入秋,还没到急剧降温的时候。
许白微关窗的动作顿了顿,神情稍稍正色,但眼底仍然一片冷静镇定,猜到了,不过既然自己已经被动收了酆都大帝印,那这些事也早有预料。
下一瞬,一只五指指甲细长,皮肤死白的胳膊骤然从窗户外边伸了进来。
许白微松开扶着窗户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抱臂稍稍等待了一下这位深夜来客。
几秒之后,一个白衣高帽,脸也白如面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他左手持哭丧棒,右手持勾魂索,帽子上写了四个大字,正是:正在捉你。
“哎哟,可算找到你了,三元观我都去了几趟了,都不敢进去,你们那里边儿供奉的神实在是有点凶,排外得很,连下边儿的兄弟都不接纳。”
来的无常鬼从窗口爬进来之后,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和勾魂索,一边抱怨。
许白微平静地看着他,“天上地下,都不是一个系统的,怎么称兄道弟?就算是把本土神祇拉通成一个排面,能和灵官大神称兄道弟的,至少也该是你们的头儿。”
因为,面前这个“无常鬼”,其实不是真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