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四十三（1 / 2）

曹操和刘备自然没有注意到夏安然的纠结。

刘关张三人, 很快被曹操引入了堂内。夏安然见没自己什么事，便向曹操告辞。熟料曹操让他留步，并且同他说：“玄德乃吾友, 此携结义兄弟共来兖州，实乃吾之大幸, 当以宴贺之。”

夏安然点头表示明白, 曹老板的意思就是：小伙伴来找我了，必须把最好吃的最新奇的都展现出来。

在三国, 朋友的关系是最值钱, 也是最不值钱的。

东汉末年, 礼制崩坏，道德也一同坍塌，讲仁义的人，被人称颂，但心思狠毒的人, 起码也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虽然这些人大多恶有恶报, 但也总比善人活得长了些。

而且，除去小部分总角之交, 大部分人的友情都建立在相识之时类似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之上, 也因此，一旦这些观念发生了改变, 那么拆伙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曹操和刘备, 相识于伐董之时。那时候曹操是张邈帐下的一个寻常布卒, 刘关张三人更是随处可见的小兵。

后来, 酸枣联盟解散，刘备随公孙瓒大军回到了东边青州，曹操却单枪匹马一路西进，随着他打到洛阳，渐渐出了成绩，名声也跟着越来越响。

因而此次相见，二人身份便已大不同，成了上下阶层。

但是显然，这两个人都不在乎这个方面，曹操赤足相迎，更是邀之把臂同行便是表现了他对刘备的热情。他的这一番反应，也使得刘备感动不已。

曹操对张飞和关羽二猛将自然也印象深刻。

见到三人，因所配兵器鄙陋，更是当场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三件神兵，来了一出宝剑赠英雄。

这一切，夏安然暂时不知。

他正在为欢迎晚宴做准备呢。曹营的日常生活其实还是很朴素的，很少会发生铺张浪费的宴请情况。

这个主要还是因为曹操对于开宴这件事情有心理阴影，酸枣联盟之时便是寻常开宴。所以虽然曹营的诸多将士经常一起吃饭，没有一起吃饭也要经常去别人家中蹭饭。

但是说到以喝酒、歌舞为主的宴请情况，至今不过两次。

一次是为了欢迎孙家，另一次便是在夏安然宅中，正是新式制纸法创出之日。

如今倒也正好，上次夏安然在推广吃蝗虫的时候曾经邀请过曹操来家中赏月饮酒，后来郭嘉为了蹭酒还牺牲了节操，这个雪球也越走越大。

但是，这一中秋宴到底没能成行，因为在那之后曹操就去奉迎天子了。

等他回来后呢？大家也没想起来聚上一聚，今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虽然天气已经寒了，当然没有办法坐在亭中赏月。但是进到室内，自窗口赏雪，点个红泥小炉，围着吃吃吃柿饼，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

他已经派人去通知荀彧郭嘉，另也派人去寻了将军们，一边就着手写起了菜单。

既然要开宴，自然要拿出兖州如今最好的食材。

肉类当然少不了，秋天熬制的飞虾酱应该已经可以吃了，这倒可以做一味调味料，

再来点豆腐吧，豆腐也算是兖州的特产啦，在上个时令菜一个栗子烧鸡，也算齐活了，至于宴酒，夏安然有些为难，曹营如今也是可以酿酒的。

尤其在去年，兖州豫州因两收丰产之时，曹操便松了手，允许部下取了部分粮食酿了一点酒，到了今年恰巧能开封了，但是问题就在于，听刘备所说，青州方才经过大灾，此时若是拿出粮食制成的酒，虽然刘备心里肯定知道这是去年两州的粮食，但是难免会产生些复杂心绪。

那不如取果酒就餐吧，于世人看来，果酒和粮酒就不是一个物种。

前者可谈不上浪费，反倒有些废物利用的意味，后者则完完全全是奢侈行为了。

嗯，既然用葡萄酒佐餐，那么菜肴……不如再上几道肉食。

冬季是吃羊肉的好季节。便再加一道白切羊肉吧。

当夜，备宴之处灯火通明。

夏安然从学校中拿出了几盏油灯。

这些油灯都是特地定制的，就是为了保证学生们的晚自习。既然要晚自习自然要点灯，而又为了避免火灾，而且一人一盏灯，如果有人故意拿走，也难以发现。

所以夏安然特地定制了，长款的油灯。简单的说，其实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封闭匣子，每隔一定距离有烛芯，若干根烛芯共用一盏灯油。

这样制成的油灯，重量较沉，灯光也更亮，可以供应两三个学子面对面坐着时候所需要的灯光。

只是缺点就是——这个油灯的平面照亮能力比较高，但是立体的就不够了，所以为了照亮厅堂，他也准备了几盏竖立的灯架。

实话实说，如今使用的灯油还是豆油为主，哪怕为了遮盖豆油的味道加入了些山茶籽油以及旁的油类调香，但是对于夏安然来说还是觉得这股子味道太过油腻。

待久了头发都能染上一层油光的那种油腻。所以如果可以，他一般晚上都不大会点灯，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古人了。

这几盏灯光被点亮后，倒也保证了屋内的用光需求，而且曹营的灯具底部全都经过抛光，利用了光的反射，尽可能得将烛光照射能力提高。出于对曹营定位的考虑，所使用的餐具大多都是朴素的陶碗竹筷。

只唯一较为特殊的是，每人桌上都放了一小炉，里头已被放了木炭，只尚未点燃。

如今刚入节气小雪，这儿的人们已经换上了冬装，自去年开始，火坑技术全面铺开，受此需求，砖瓦匠人们也开始琢磨起了耐火砖的制法。在他们的努力下，一个火炕的建筑成本渐渐降低，已经到了一般的中等收入家庭都可以承受的地步。

而今年的一场大旱虽然导致两州粮食有所减收，但是也因此，使得今年的耐火砖以及诸多建筑因为干燥，铸造速度特别快。

夏安然一边同厨匠确认今日的晚膳一边想，东汉末年为小冰河期，如果暖炕被普及……那么应该可以避免民众冬天被冻死的情况。

现在刚刚入冬，气温就降得厉害，估计今年冬天不会暖。

他叹了一口气。

忽然想到了以前学过的卖炭翁一句，心忧炭贱愿天寒。

他歪头想了想，现在民众们取暖的方式多半是以烧柴为主，炭作为一种加工后的产品，在现在这个时代，倒还算是一个小奢侈品。

主要原因是要搭建烧炭的窑有些难度，因为烧炭必须要控制空气的进入，采用不完全燃烧的方式使木头脱水，变成木炭。

而在此时，最难的便是这不完全燃烧的要求。

他看着侍人往小炉内添加零零碎碎的炭片，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三两步上前，捡起来了炉中的一块炭片，非常轻易得就被他折断了，这个他记忆力的炭块不太一样。

应该是烧制过程中技术的差异还有原材料的问题。

他仔细想了想，对了，在红楼世界里面，他久居江南，使用的炭应该基本都是竹炭，而现在兖州使用的，似乎都是寻常木炭？而且很可能木头的种类不同。

如果是不同种类的木料放在一起燃烧，因为彼此的含水量不同很可能会造成浪费，他掏出笔记本将这事记了下来。

如果可以，由官方来烧炭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现在曹营的造纸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很不错的阶段，尤其是在打通了南方的商道之后，基本可以保证收支平衡、自负盈亏，不再需要官方的扶持。

而用来造纸的竹子使用的一般都是嫩竹，有少部分使用的是较大一些的竹子而竹节作为加工困难的一部分都是被废弃的，这些竹节和更老一些的竹子都可以当做炭的原材料。

而且官方营生烧炭厂的话，也可以用来安置退役后没有一技之长的兵士。

至于兖州和豫州的竹子栽培量可能就有不够，看来还得注意下毛竹的养殖工作。

为了明年，今年的冬笋和明年的春笋都要看着点，别让人挖了。

还有加肥料，砍伐时候也得科学砍伐，不能一砍就砍一片……算了这个他到时候得去看着点。

哎呀哎呀，现在正是冬天，竹子的生长力活动减弱，进入半休眠状态，正是去砍树的好时候呢。

只是如果真的造了国营厂……可能会冲击到本地制炭业的发展，这个需要好好考虑，不是说不能与民争利，而是如今民众的生存能力较为浅薄，一个家庭的收入来源也比较单一，抗风险能力差。

就拿烧炭来说，很可能这一家子都是烧炭为生，如果造了国营厂，影响到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家人。

他在笔记本上做了稳且准的记号来提醒自己，这件事一定要慎重考虑。

正当他将笔记本塞进袖兜里时门口恰恰踏进来了一个人，是诸葛亮。

夏安然面露惊喜之色，他大步流星，将亮小少年抱了个正着，后者被他这一热情的拥抱弄得有些不自在，僵硬了片刻后，还是伸手回抱住了微微躬身的夏安然“老师，我回来啦。”

“来的正好。”夏安然轻轻松开抱住小孩的手，站起身拉住了小孩的爪爪，“长途归来可是疲累？今夜主公有家宴，阿亮可要同我共同赴宴？”

诸葛亮步子一顿，他微微仰起脸“亮可以参加吗？”

“可以呀。”夏安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非常耿直得说“主公也会带着公子们一起来，因为今天宴请的是主公的友人，都是三个勇武之人。”

“阿亮也可以多认识些人啊。”

他忽然顿了顿，露出了恍然的神色“阿亮是觉得自己参加不了家宴吗？没关系哦，你是我的学生啊，”

“而且我也把阿亮当做儿子养的。大家都知道呀。”

诸葛小少年闻言一愣，他看着夏安然的面容，面色极为复杂。

半响后，他垂下了眼帘，空着的那只手紧紧得捏住了衣摆。

一回来得知夏安然家中又多了一个小孩时候生出的恐慌稍稍减轻了些，他在心中嘲讽自己，又不是小孩儿了，莫不是被老师宠着，便当真以为自己是几岁稚童，竟这般不懂事。

小卧龙今日长途奔波，刚到兖州还没回自己家中先来了夏安然这，却看到坐在夏安然家中念书的小皇帝。

之后他愣了下，面上虽还保持镇定，内心却一个又一个酸泡泡冒了出来，一来吃惊于不知何时老师又收了一个学子，而这个学子居然不是庞统，二来则是对于小皇帝坐了他寻常的位置有些不愉。

此刻自然没有独占欲的说法，也没有吃醋的说法，之后很快诸葛亮也自我调节了下，反而在心中批评自己当真能算一句恃宠而骄，竟有些逾规越矩，还在心中想为何老师收了学子竟不在家信中同他说。

老师这么好，有学生慕名前来很是正常，况且老师待自己极其亲厚，自己心中怎可有怨怼？

他在刘协面前表现得极好。

温文儒雅，耐心教学，二人见面气氛极为平静，甚至有些友好，只有诸葛亮知道自己那时极为不快。（小皇帝：不，其实我发现了）

但是现在。

他轻轻扯出了一个笑容，心里面的窟窿就被夏安然随口的一句话给填满了。

老师，老师说他把亮当做儿子看待。

咳，亮，亮也是把老师当做父亲看待的。

亮有点开心。

一点都不累啦！

可以耐心得照顾小!师!弟!辣!

诸葛亮露出了一个少有的，可以谈得上是灿烂的笑容，他双手交握于腹前，“亮亦是将老师当做父亲看待的。”

“亮，亮以后也会孝顺老师的。”

夏安然眼睛晶晶亮，他摸了摸小少年的脑袋，然后将人轻轻退了出去“还有三个时辰开宴，阿亮可稍作休整，”他想了想“不若泡个汤？现在府中建了一个新的浴池，烧水很快的。”

亮少年应了，就在要走出去的时候，忽而稍稍偏头，“老师可是新收了一学生？方才亮见着他啦。”

“学生？没有啊，吾只有亮一个学生……啊，阿亮见到的应当是主公的亲戚呢，主公说那小郎君年岁虽小，辈分却极高，阿亮待他还是要稍稍留心才是。”

夏安然已经回身去做事，听闻诸葛亮的问询颇有些心不在焉，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扭头对他说“那小郎君性子腼腆，心思却重，阿亮若是有空余，还是同他说说话，莫要让他憋坏了才好。”

亮少年笑靥如花，现在听什么都舒坦。

他微一躬身，应下后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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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到了傍晚，天中淅淅沥沥落下了雪子，正是今年第一场雪，诸人落座，置于桌上的小炉被架上小锅，里头是用鱼干、菇类、鸡骨架、筒骨煮出的清汤，随着下头炭火舔舐着锅底，发出了咕嘟咕嘟的香气。

冬天，当然要吃火锅啦。

夏安然向众人解释了这如何食用，又告知了料碟的调法，众人均是兴致勃勃。

此宴既为家宴，气氛便极为轻松。

开宴之时，曹操为诸人介绍了刘关张三人。

自他口中夏安然才得知，曹操、刘备二人竟是年少之时便相识。

刘备十多岁时尚为游侠之身，当时曹操又是洛阳北部尉，一来二去二人便认识了，后来二人均都出洛阳为募兵故而分散，再会时候便是伐董之时。

因为当时曹操，一力支持伐董，更于帐中慷慨文字，斥责那些酸枣联盟军，只知吃喝玩乐，无暇正事，刘备作为汉室宗亲，对他的观念极为认同，并在此后前去求见，二人再续前缘，一拍即合。

只可惜曹操与刘备此时所属阵营不同，之后二人便分散了开来。

自曹操的情绪看来，他是当真将刘备来寻他当做了一件欢喜的事情，刘备以贵客的身份坐在他的下首，听闻曹操对他的夸奖忙连连推举，并很是客套得将曹操回夸了一遍。

气氛一时打的火热，他二人作为此宴的主角忙着客套，下头的人则忙着研究小火锅。

夏安然特地准备了些米粉、伊府面作为垫饥的东西，小火锅吃完了，用带上肉汁、菜汤的汤底煮个面再好不过 。

但是这儿的人不知道这个次序啊，有好些个心急的还以为这就是煮面条的吃法呢，但是也有几个聪明的，他们照着夏安然的吃法来，先放了切得薄薄的羊肉片，粉色的肉片很快遇水收缩，这些人没几个擅长烹肉，除却几个多少有些经验的，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这肉的生熟时间，便索性放着肉在锅中滚着，先去品尝栗子烧鸡了。

栗子选用的都是今年秋日的新鲜栗子，经过晒干后保存，滋味得到了浓缩，板栗香甜软糯，鸡肉却都是今年孵出来不打算留着过年的青年小公鸡。

兖州的今年的鸡雏都是在放养中长大，尤其是夏秋之际，它们吃的都是蝗虫、蚯蚓，为了逮住食物还要上蹿下跳，几只厉害的小公鸡都能上树，也因此，它们的肉，特别好吃！

鸡肉先经过稍稍腌制，然后放在锅中煎，肥厚又金黄色的鸡油被炸了出来，澄澈金黄色的鸡油可以说是这整道菜的精华所在。

为了保证原汁原味，这一道板栗烧鸡用的油全是鸡油，当然不仅仅是锅里的这些鸡，还有些旁的小公鸡奉献出了自己的脂肪。

栗子的甜香混合着肉类特有的味道，让人闻着就觉得温暖。

散养小公鸡搭配上应季的板栗，以鸡油炒制，又放入了酱料提鲜。这一口吃下去酥软的板栗，和被浓郁酱油味凸显出香味的鸡肉简直能直击人的灵魂。

尤其夏安然此次非常奢侈得蒸了些米饭，这些米饭被垫在竹板上，虽然比不上直接用竹筒做饭来的芳香，但也借用了竹子的香气，这样做反而不会夺走栗子烧鸡以及别的配菜的风头。

用竹筷挑一些板栗烧鸡，盖在米饭上，然后一口将之全部吞下去，简直满足到能让人将舌头给咽下去。

只可惜分量太少！

先吃完的武将们视线左右逡巡，曹操的从弟们很快盯上了新来的两个武将，张飞和关羽。

这两人目前还正在研究锅子要怎么用，所以尚且没有动筷，见状，两个夏侯家的壮汉就去勾勾搭搭了，但是很遗憾的是，张飞、关羽二人也并非没头脑的莽夫，他们很快就从同僚的迷之热情态度中感到了不对。

关张二人都青州而来，青州大旱，粮食欠收，虽然还不至于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是作为军汉吃的多，不争不行，关张二人对于这样的眼神已是极为熟悉，他们一边同未来的同僚寒暄，一边直接将这饭食给吃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