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1 / 2)
农历十月, 晏殊任职枢密副使。
这位也曾给后世中小学生留下过课业负担的晏同叔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已经历宦海沉浮二十余年了,他是真正的少年天才,十四岁便考取同进士, 此后一路稳步上升,此后在刘后意图摄政之时他更是直接搬出了“垂帘听政”,一个【听】字,便将事件定性。
更妙的是, 他此举为刘后和满朝大臣之间暂且画上了休战的符号,双方一改之前乌眼鸡的状态, 留出了一个彼此都能暂且接受的空间。
但是对于这位一贯耿直得有些犀利的晏同叔来说, 此亦是成为了他为官风格的风水岭。
这一日一过,他便不再是过去的晏卿了,对他宠爱有加亦是信任有加的真宗过世, 留下了孤儿寡母。
而他今日一奏,不亚于在文官大夫的眼中向着刘娥倾斜, 此后, 他的为官风格也同他的词句一样转为了“婉约派”转为谨言慎行起来。
但是这位亦是少数几个能够在宋朝如同梳子扒拉头发一样每次都能更新一批的官场上,有个善始善终, 并且在历史上也不曾留下什么骂名和污点的臣子, 他和如今正在驻守西北的大将曹玮一样,都算是奉行与其之后解决事件, 不如先让它不要发生的类型。
夏安然对于这一位新上任的枢密副使, 在各种意义上都充满了好奇。他入汴京的时候, 这位已经在朝堂上沉沦了,他又一路装不存在,两人便也不曾有交集。
不过就朝堂新闻来看,这位依然是各大宴会的热门被邀人选,只不过夏安然压根不参加宴会所以才遇不到他,他又对朝堂算不上关心,直到这日晏殊升职的消息传来,他才猛然间感觉——哎呀!朝堂里头还有这么一个大佬嗷!
但是此时他只能将想要围观的心情藏在心里啦,因为这几日他已经很久没有去上朝了,这次倒不是他请假,而是赵祯直接特批。
原因很简单,工房在段时间内离不开他。
此次宋与党项之间的和平姿态并没有让赵祯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相反,他内心的焦灼简直无人可诉。
一头健康的狼对着你垂着尾巴低着头的感受如何?
很糟糕。
赵祯都能感觉到那一片试探的目光和更大的所图,而他自己在对方看来不过是一头即将衰老的牲畜罢了,有一个人在等着你露出破绽,一旦有轻微的懈怠便准备伺机而动一举扑杀,这可不是个好感觉。
官家有难,属下们自然要努力为之排忧解难,即便没法做到,最起码也要不多加麻烦。
而作为感动中国好皇弟的夏安然首当其中自觉不能冲他哥的霉头,于是他打了个申请,立刻就全心全意得投入了科学技术改造的热火朝天之中啦!
焦炭被大量炼制出来的同时,工部在汴京城北部沿河位置建立了两个全数用耐火砖制造出的两座新窑,为了达到提温的目的,这两座窑的烟囱都被竖的极高。
一般来说烟囱越高,热空气的上升速度就越大,从而便可引入更多的冷空气。只是,烟囱的高度也不是毫无原则制作的,毕竟在如今这个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坚固性和承重性很受考验,关键还是要把握住其中的最佳平衡点。
这个重点由专业的建筑匠人们把控,夏安然只是要求他们在烟囱和原炉的接口处缩小一些而已。
热空气向上膨胀本身所携带的压力,会因通过面积减小,增大压强,便可提高其上升速度。热空气急速上涌,同时便会带动冷空气的进入速度,以达到提高空气中的氧气含量的目的。
这是初中物理知识,所以老师总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真哒。
夏安然有些骄傲得将手爪子揣在大大的袖袍里头,特别骄傲得看着正在进行最后拼装工程的两个改制后的大宋新窑。
拼装的内容自然是接入供养管道。在不确定这个炉子在满载情况下是否可以进行大范围的冷热空气交换的情况下,为了加入足量空气保证燃烧,这个炉子的入风口还是被加上了大型的鼓风机。
这个鼓风机和窑炉在之前被分开制造,如今第一次拼接。
鼓风机因为避免影响窑炉自身吸氧功能,并不是直接连接在窑炉之上的。
它走了一个弯道,通过一左一右在入风口的两侧加塞了一个管道的方式,将中间大范围的入风口敞开。
同时,有介于即将来临的冬季及西伯利亚寒流,窑炉的入风口被超西北方向敞开,希望冬日的西北风能够给予窑炉一定的助力。
而等到夏秋时候刮西南风的时候怎么办……这不是还有鼓风机嘛。机械的发明本身就是为了弥补自然力量的不足呀。
匠人们指挥着役夫将水车和磨盘相互切合,最后连接到鼓风机上,在做好繁复检查后,小红旗挥舞了起来,远在河岸边的几人看到信号一个纵越,灵活得越过水面踏入河水中央,他们的工作是移除固定水车轮转的楔子。
便见那几人动作灵活,力道极大,轻轻松松便将能够固定巨大水车的楔子一一拔除,其中一个年轻人姿态格外轻灵,落地时候甚至身上都没有沾上水。
这一双少年人正是此次武举被选出的三四名丁家的双生子的弟弟。
比起状元白玉堂,探花杨文广,这两兄弟存在感相对低了些,但是他们亦是得了一个相较于寻常武举略高些的位置,毕竟他们家亦是名正言顺的武将世家。只是在帝王得知他们家有一姑娘亦是习武,且恰巧便是为刘后所赏识的那位之时,表情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言喻。
毕竟——
那位姑娘曾说过,她两位哥哥要联手才能赢了她,咳,不过好歹这个郎君在实战之时能力亦是不差,直接被赵祯划入了禁军范畴。如今这一支便被派来守卫这一群孱弱的科学家们。
等待他们的不是敌人,而是这群科学家们脑洞比天大操作能力比纸弱的现状。
楔子被拔掉之后,秋季还未断流的黄河立刻带动了水车转动,虽然如今接近枯水期力道不大,但是好歹比较稳,通过牛皮带的传导,大轮的水车将力道带给了小轮的转盘,再由转盘动定滑轮组改变力的方向和大小,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拉动起了鼓风机。
前半圈拉,后半圈送。
一拉一松吹动了空无一物的窑炉内的树叶。
“成功啦!”
匠人们纷纷鼓掌,接下来立刻纷纷围了上来开始检查密闭情况以及风速如何,他们掏出了一个自制的小风车,风车叶子上头有若干孔洞,通过在上头悬挂重物来判断风力大小。
最初的几下□□旋转较为艰涩,而等到惯性渐渐出现后速度和质量逐渐转为稳定。夏安然手上举着板子,他在记录下一炷香内鼓风机的有效吹风频率以及风速大小后松了一口气。
数据比他想象中的好看。
一个小吏凑过来接过他递过去的板子,夏安然走到窑炉边上,“窑炉可已备好?”
“王爷。”
他这么说的时候,窑炉内钻出来了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他顾不得面上沾染上的灰尘恭恭敬敬得冲着夏安然抱拳道“已无误,炉内并无裂隙。”
“好。”
年轻的王爷眸子一转,圆润的杏眼因为他此时的心情被微微眯起,透露着几分凌厉,他挥了挥手,蓝色的小旗子被挥舞起来,片刻后,匠人们纷纷走近,他们指导着役人往炉子里头填料。
此次他们的目的是:实验用现如今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材料,能够将温度提到多少,毫无疑问放在最里的是他们至今为止不曾融化的铁器。
不错,是铁器,不是铁矿石。
铁矿石因为其中本身还有各种化学元素,它的熔点一般仅需要千度,但是经过处理成生铁或者熟铁的铁器,其杂质含量大大减低,至今为止他们的极限也就是让铁器出现滴蜡情状,融化是一次都不曾有过的。
为了试验其温度,本次在热量最为集中的放料区放置了铁矿石、铁器、以及从锻造房内拿出来的成品刀。
目前他们的目标是能够融了铁器就好,经过屡次锻打后成型的成品刀的可能性应当不大。
在起火后,匠人们围坐在一旁比比划划,以焦炭为燃料的炉温快速升高,在水力的拉动下,两个鼓风机呼哧呼哧通过长长的管道向内吹气,很快就让观察口的火焰的颜色转淡。
火焰的温度随着颜色变浅而逐步上升,很快便转为了橘色。
但是他们最关键的考验还没到来。
恰是此时,天色已渐渐转暗,吹来的风带着寒意,夜幕降临意味着观察火焰更为明显,同时冷空气的加入可以促使窑炉内空气交换,促使燃料和氧的接触,一般来说,在此情况下温度会进一步提高。
匠人们在安排下远离窑炉,此时的温度已经到了一个较为危险的阀值,烟囱口已经带出了火苗,这是温度快速升高、炉内氧气充足的标志。
工部的匠人官吏都在一旁窃窃私语,此次的提温速度比之过去有了显著提升,但是对于砖块而言,骤然间提高的温度便是一巨大考验,此次的烟囱又比过往要高得多,若是关键处一个损坏很容易会直接塌炉。
故而为保安全,此次他们撤离的距离比之以往还要更远一些。
火光在众人的期待中,到了子时进一步的转淡,出现了众人不曾见过的金黄色,这个颜色的出现立刻唤醒了缩在营帐内熟睡的匠人们,他们纷纷将同僚粗暴推醒。毫无疑问,他们第一步的成就已经达成。
温度已经被提高,并且长时间的控制在了一个过去从未有过的温度。
夜间,高高矗立在汴京城北部的烟囱以及它的小火苗就像是在汴京城的天空中点亮了一颗星星,这样的明亮色泽是汴京城人民之前从来不曾得见。不少于技之道稍有了解的宋人都立刻意识到——大宋出现了一种全新的冶炼技术,这一瞬间,他们的心情各种复杂,总体都是欢喜的,但是对于旁人来说则全非如此。
混迹在汴京城内的各国商队第一时间便打算过去看看,当然,不用问他们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进不去的,但也总得试试,这样庞大的烟囱窑炉本身体量定然不小,凑近了看多少能把外形看个大概。另一方面,他们也开始盘算自己的亲缘关系可否让他们接机靠近,如果有必要可以动用之前埋下的棋子,这般颜色是添加了什么器物,宋国又在烧制什么,这种关键信息定然要第一时间获得。
而同时,远在宫闱内的帝王亦是仰起了头,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黑夜中格外醒目的焰色之中,良久后在侍人的劝慰之下回了房间歇息,但是闭目之后,那一抹火焰便仿佛在他面前燃烧。
他在心中默默得向列祖祈祷,愿此举可成。
不知为何,这一夜他竟是睡得格外安稳。
一夜静静过去,到了下半夜,火焰的温度转为更淡,变成了一种类似于银白的色泽,匠人们一直看着天际,眼睛眨都不眨,每一次颜色的变化都被他们细细记录了下来,连着变化的时间一同记下。
此次烧窑完全不需要人力,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有同样的材料和环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烧出这种温度……
嘶,想想就觉得好让人高兴啊!
匠人们摩拳擦掌,恨不得将时间拨快,他们想要看看最终的结果,又恨不得时间慢一点,好让他们记录下每一分的变化,毕竟实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偶然性,有很多实验都是有了一次后终生不曾再遇,其中的小变化可能便是终点,唯有记录下才可保证日后可得参考。
这些人太过兴奋,虽然顾忌着王爷的帐篷尚未打开不敢大声,只窃窃私语,但是此时的兴奋劲已经将完全搞不明白他们在欢腾什么的禁军都给带动起来,一同背着手在那儿看热闹。
毕竟有一堆读书人因为太过兴奋在同他们科普这可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能够看到这火焰颜色嘚啵嘚啵,禁军的纯爷们看看火,再看看兴奋得满地蹦跶的匠人们,情不自禁还是生出了几分喜悦情绪。
不过他们兴奋的点和匠人们不同——一辈子就能见到过一次的火呀,感觉很了不起的样子,那要不许个愿?
“看看这模样也挺像香烛的……”
“嗯…………我觉得像香”
“哎哟别管像哪个了,总之这就是通天大香烛啊!而等还不赶紧许愿啊”
众人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抵抗不住“通天”的诱惑,纷纷抱拳在心中暗想“太一神保佑……”
对神祇许愿可没有心中默念的道理,夏安然在里头很快就听了一耳朵“妹妹找个好人家”“保佑我早日上战场”“我想有个媳妇,木小娘那样的”“想涨工资!”“保佑我找个如意郎君相伴一生”
夏安然只觉得脑中胀痛,只觉得有完全吐槽说不出口,他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坐在帐篷里头的他压根就没脱衣服,此时出现的他自然和这群衣衫不整的科技宅全然不同,气势十足。
夏安然瞄了一眼这些人或是衣服没穿或是鞋子没踩的模样,皱皱眉“都把衣服穿上,夜风料峭,莫要着凉了。”
见众人似乎有小情绪,夏安然补充了一句“温度当是还要再升,差个一时半刻无妨的,只是若是染了风寒……”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这些匠人们便立刻飞速换上了衣裳,夏安然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他们非常清楚,在这个时代风寒是致命的,一旦有官员得了风寒,第一时间就要被隔离预防传染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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