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2)
乔女有冤难伸,忍不住流泪哭泣,某缙绅听说此事,心有不忍,于是代她告状,县令下令彻查,收押众无赖,责令他们交出田产赃物。历经曲折,总算沉冤得雪。
此事过后,有人劝说乔女留在孟府,抚养孤儿;乔女不肯,关闭孟府门户,与老妪一起,将乌头抱回家中照顾。但凡乌头日用所需,皆从孟府拿取,自己洁身自好,不沾染半分好处。悉心抚养亲生儿子,甘贫自足,一如往日。
数年之后,乌头渐渐长大,乔女替他聘请先生,传授学问;至于亲生儿子,则命他务农。老妪劝她“为什么不让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乔女道:“乌头求学所花费用,是他父亲生前所留;用别人的钱财教自己孩子读书,这个便宜,我不能占。”
转眼又过去数年,这期间,乔女替乌头管理田产,攒下数百石粮食,替他聘娶大家闺秀为妻,重修宅院,添置家具,将夫妻两送回家中,就此分离。
乌头诚心诚意请她一同回去,言辞恳切,乔女不忍推辞,点头顺从。但每日里依旧纺纱,不花费乌头一文一钱。乌头夫妇不愿让她操劳,夺走纺车,乔女说道:“假如我母子二人白吃白喝,于心何安?”早起晚睡,替乌头打点产业,又让亲生儿子巡查庄稼,帮忙干活。
乔女治家严厉,乌头夫妇稍有过错,便会遭来训斥。未几,乌头考取秀才,乔女再次辞行,乌头不许,出钱替乔女之子完婚,乔女眼见儿子已经成家,不能再赖在孟府不走,命他先行回去。乌头知道此事,心知留不住他,在附近购置百亩良田,赠给乔女。
不久后,乔女身体抱病,请求返家,乌头不听。数日后,乔女病情越来越严重,自知命不久矣,说道:“我死之后,一定要将我葬在穆家坟地。”乌头随口敷衍,心中却另有打算。
未几,乔女病逝,乌头早把她当做亲生母亲,想将她与父亲合葬。又担心乔女之子不肯答允,暗中送了许多银两给他,乔女之子收下银两,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没有反对。
到了出殡那天,棺材十分沉重,三十多个人齐心协力,仍然抬不动。就在此时,乔女之子忽然倒地不起,七窍流血,自言自语:“不肖儿,怎能卖掉亲生母亲。”乌头心知是乔女显灵,不满自己将她改葬,当下跪地祷告,忏悔己过。祷告完毕,乔女之子病情立即康复。乌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将乔女送入穆家坟地,与穆书生合葬一块。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生
湖南某人,拥有三世记忆。第一世为县令,负责科考阅卷,有一位书生名叫兴于唐,颇有才气,文章佳妙,某人偏偏没有录取他。兴于唐愤恨而死,前往阴司告状,许多枉死书生与他同病相怜,闻讯后纷纷支持,联名喊冤。
阎王下令将某人拘拿,问道:“你既然身为阅卷官,为什么罢黜名士,反而录取平庸之辈?”某人分辨道:“在下上面有主考官做主,我不过是奉命行事。”阎王点点头,又下令拘捕主考官,问他有何话说。主考官道:“微臣职责是将试卷汇总,即便有好文章,阅卷官不推荐,我又有什么办法?”
阎王道:“你二人不用互相推卸责任,彼此都有失职之罪,按例当受鞭笞。”正准备行刑,兴于唐不满,号啕大哭,众书生受他感染,跟着哭泣。阎王询问原因,兴于唐道:“处罚太轻,二人不识文章好坏,理应挖去双眼。”阎王不肯,说道:“难以区分文章好坏,只因他二人见识有限,情有可原。”众人不服,轰然鼓噪,叫道:“不挖眼便得挖心,二选其一,你看着办。”
阎王无奈,只好命手下脱去二人衣裳,以利刃剖开胸膛。鲜血流淌,二人不住哀嚎,众书生这才快意,笑道:“我等抑郁泉下,有冤难伸。今日得兴先生相助,出了一口心中恶气,痛快,痛快。”一哄而散。
某人受刑完毕,前往陕西投胎,托生为某百姓之子,二十岁那年,匪寇作乱,某人被贼兵带走。后来官兵平定寇乱,抓了许多俘虏,某人亦在其中。心想自己并非逆贼,说不定会无罪释放。未几,某人被押往衙门受审,主审官是一名少年,凝神一瞧,竟然便是兴于唐。某人大惊道:“吾命休矣。”
继而众俘虏尽皆遣返,轮到某人之时,主审官不容置辩,下令将他拖出斩首。某人怀恨而死,来到阴司告状。阎王并没有立即捉拿兴某,说道:“他阳寿未尽,还有三十年官运。”
三十年后,阎王下令逮捕兴某,一番审讯,兴某因为草菅人命,贬为畜生。至于某人,由于生前殴打父母,罪孽深重,同样打入畜生道。某人担心来世再遭兴某报复,请求冥王开恩,让自己当一只大畜生。阎王答允了,判定某人托生为大狗,兴某为小狗。
某人前往顺天府市集投胎。这一日卧睡街头,一名客人牵着一头金毛狗,迎面走来。金毛狗体格瘦小,大如狐狸。某人仔细一瞧,原来正是兴某。欺负他个小,上前撕咬。金毛狗大怒,一口咬住某人咽喉,紧紧吊住不放。某人汪汪乱叫,左摇右摆,始终不能挣脱。俄顷,二狗尽皆死去。一同来到阴司,互有争论。阎王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我替你二人和解。”判定兴某来世给某人当女婿。
此后,某人前往庆云投生,二十八岁那年中举,生下一女,美貌文静,世家大族争相提亲,某人不许。这一天偶尔路过邻县,凑巧赶上放榜,第一名姓李,其实就是兴于唐。
某人请他喝酒,彼此闲话家常,得知李某并未成亲,当即与他订立婚约。朋友听说此事,都说某人爱才,却不知此乃前世姻缘。
未几,李某迎娶新娘子过门,夫妻两感情融洽。然而李某恃才傲物,对岳父很是傲慢,常年不相往来,某人也不生气。后来李某仕途暗淡,多次科考,多次落第,家境越来越差。某人倾力相助,一面接济李某,一面替他打点关节,在某人帮助下,李某终于考中进士,名声在外。自此后,翁婿两和好如初,亲如父子。
第三百八十章 瑞云
瑞云,杭州名妓,色艺无双。年方十四,母亲蔡氏命她接客,瑞云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迎客,不可草率。价钱由母亲决定,但客人须由我自己选择。”蔡氏答允了,定价十五两纹银。瑞云每日会见客人,求见者络绎不绝,纷纷献上礼金。
礼金贵重的,瑞云便陪他下盘棋,送一幅画;礼金稀少的,则说几句话,上一杯茶,仅此而已,如此持续多日,一直没找到合适对象。
余杭县贺生,颇有才气,家境中等。久慕瑞云之名,凑了几两银子,前去拜会。心想“以我的条件,自然不敢奢望与佳人同床,只要能见她一面,余愿足矣。可是瑞云姑娘身份贵重,也不知她肯不肯见我?”胡思乱想,心中忐忑。
来到妓院,瑞云亲自招待,殷勤备至。彼此交谈,甚是投机。瑞云眉目含情,作诗一首,赠予贺生,诗云“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贺生得诗狂喜,欲言未言之际,一名丫鬟走入房中,说道:“来客了。”贺生闻言,仓促告辞,回去后把玩诗词,魂牵梦萦。
转眼过去一两天,贺生情难自禁,再次凑钱前往妓院。瑞云与他重逢,也很高兴,请他坐下,悄声道:“我想将初夜献给公子,不知你能否凑齐银两?”贺生叹气道:“我对姑娘真心一片,天地可鉴。但在下贫困落魄,这次与你相见,已花去所有积蓄。能够亲近姑娘芳容,早已知足,至于肌肤之亲,却是有心无力。”
瑞云闻言,闷闷不乐,两人默默相对,一言不发。贺生静坐良久,迟迟不肯离去,鸨母急了,连连催促。贺生怅然返家,心中抑郁,寻思“如果只求一夜之欢,典当田产,勉强能够办到。可是缠绵过后,次日即将分别,个中煎熬,又怎能忍受?”言念及此,满腔热情冰消瓦解,自此后不再与瑞云往来。
瑞云择婿数月,并无结果,老鸨颇有怨怼,想要用强,又担心适得其反,一时隐忍不发。这一日,某秀才登门造访,与瑞云交谈片刻,忽然起身站立,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说道:“可惜,可惜。”语毕离去。瑞云将他送走,返回妓院,众姐妹见她额头上印有一道指痕,漆黑如墨,纷纷议论。
瑞云拿起镜子一照,额头上果有一处黑点,吓了一跳,急忙打水清洗,孰料越洗越脏,怎么也无法去除。数日后,墨痕渐渐扩散,两边脸颊、鼻梁下巴,到处都是墨迹,容貌丑陋,十分吓人,见者无不讥笑,客人闻讯后,亦不再光临。
老鸨见她无法赚钱,态度立转恶劣,没收房屋首饰,命瑞云与婢女同居,每日洗衣劈柴,痛加折磨。瑞云体态纤弱,不堪驱使,容颜憔悴,处境凄惨。贺生听说此事,上门探望,只见瑞云蓬头垢面,奇丑如鬼,乍见贺生,转过头去,不敢相认。
贺生怜心大起,跟老鸨商量:愿替瑞云赎身,娶她为妻。老鸨自然答应。贺生卖掉田地,凑够赎金,将瑞云买回家中。入门后,瑞云拉住贺生衣角,哭道:“我这副丑样子,怎配做你妻子?请你另娶佳丽。”贺生正色道:“朋友相交,贵乎知心。当初姑娘富贵之时,对我礼遇有加,如今你落难了,我怎能袖手不理?我这辈子,除了姑娘之外,绝不再娶。”朋友知道此事,纷纷取笑贺生糊涂,贺生无动于衷,对瑞云愈发敬爱。
数年之后,贺生偶尔前往江苏,在客栈中遇到一名书生,自称姓和,向自己打探消息,问道:“听说杭州有一名妓,叫做瑞云的,近况如何?”贺生道:“她已经嫁人了。”和某问道:“嫁给谁了?”贺生道:“那人和我差不多。”和某道:“如果真是这样,瑞云姑娘算是嫁对人了。却不知老鸨卖女,开价多少?”
贺生道:“瑞云姑娘染上怪病,所以是贱价出售。不然,买主跟我一样,都是普通书生,又怎能轻易从勾栏中购得绝世佳人?”和某问道:“买主人品如何,比得上兄台吗?”贺生道:“你为何有此一问?”和某笑道:“实不相瞒:昔日我曾见过瑞云姑娘一面,见她以绝世之姿屈居烟花之地,心有不忍,于是略施小术,将她容貌变丑,借此保住清白,伺机等待有缘人。”
贺生急忙问道:“和兄既然能够点上墨痕,不知能否洗掉?”和某道:“怎么不能?但必须那位买主亲自相求,而且得诚心诚意。”贺生起身下拜,说道:“我便是瑞云之婿,请你救她。”和某喜道:“天下惟有真才子方懂真情,不以美丑变心。我这便跟你回去,还你一位娇妻。”
两人回到住处,贺生煮酒款待,和某挥手制止,说道:“待我先恢复瑞云姑娘容貌,再备酒不迟。”取来一盆清水,挥手在水面画符,笑道:“将此水拿给令妻梳洗,自可恢复容貌。快去快去,我还等着新娘子亲自道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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