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六(1 / 2)
百合花插进盛水的长颈瓶里, 摆放在窗台上。碧绿的梗和叶, 洁白的花, 盛放着浓郁的夏日气息。
抱影从外面进屋,擦擦额头上的汗, 见三少奶奶靠在摇椅上凝望窗台上的百合花,不由笑着说道:“三少奶奶很喜欢百合花吗?以前我老家那边有一段山路,路边长满了野百合,一开就是几十朵。”
水银不说话, 靠在摇椅上,让摇椅摇晃起来。
这里原本是没有摇椅的,只是水银在林家那段时间觉得坐摇椅很舒适,于是专门买了一把摇椅回来, 屋内放不下,水银直接叫人把高嘉良那一架很占地方的空置天文望远镜收起来塞进仓库里。
“三少爷回来没看到这个生气了怎么办啊?”抱影收拾的时候还有些犹豫。
水银:“等他回来再说。”
高嘉良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高老爷说了几次过段时间一定让人把他抓回来,仍旧是没见人影。人唠叨爱碎嘴的大少奶奶,还有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的二少奶奶也说过几句面子话,无非就是总有一天高嘉良会回来的,让她耐心,至于她们背后有没有幸灾乐祸, 水银懒得理会。
五小姐一如既往和她不对付, 捡到机会就要刺她几句, 只可惜屡战屡败, 反过来被她气得跳脚。
大太太则对她意见越来越大, 她老人家觉得,自己儿子不肯回家,就是她的错,显然忘记了当初逼人家娶老婆的是谁了。
大太太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大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大少爷胸无大志不求上进,她是懒得指望,四少爷和舅舅一起在国外留学几年没回来了,她就只能把一腔母爱全给了三少爷。
整个家最盼着高嘉良回来的不是水银,而是大太太,水银看她都快思儿成疾了。
因为最喜欢的儿子不肯回家而憔悴的大太太,有一天忽然变得红光满面起来,连看到水银,她的脸都没那么臭了。
“是四少爷送信回来,说他要回来了,说不定还能赶上中秋,大太太才这么高兴呢。”抱影跟她说起家里最小的这位少爷。
“四少爷今年好像是十九岁,他是三年前跟着大太太本家的弟弟出国留学的,听说是去什么英国美国,我也不太懂。”抱影一边用鸡毛掸子掸灰,一边回忆:“我来高家几年,早前见过四少爷,他特别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对了,三少爷那架望远镜就是四少爷送的。”
水银没什么兴趣,嗯一声算是应了。
平城这地方,夏天实在是太热了,高家又不像林家种了许多树,高家院子里都铺的青砖,太阳一晒,热气腾腾。高嘉良屋门口种两棵树也就屋檐高,不能带来半点清凉,水银每天都是扇子不离手,大部分时间保持安静。
每天下午门口有拉车卖冰饮冰碗的人路过,抱影去给她买了浇糖汁的冰碗,她才会一手捧着冰碗在院子里慢慢踱步,锻炼一下脚。
高嘉良那屋后面有个小院,一直是锁着的,近来院门大开,几个手里没事的仆人都在里面忙活,搬东西,清扫。
水银估摸着这是那位很快要回家的小少爷住所,这小院比高嘉良那屋更符合她的喜好,因为这院子里有一架绿意葱茏的葡萄架,绿色瀑布一般垂落,已经挂上了绿色的果,看着就清凉。
“那葡萄不好吃,熟不了的,能把人牙齿都酸倒。”抱影悄悄跟她说。
水银不想吃葡萄,她就喜欢那一片绿荫,趁着那位小少爷还没回家,这院子离得又近,她每天下午锻炼脚的时候,就转到了这边,在葡萄架下转上十几圈。
这事给大太太知道了,特地把水银叫过去,“你没事去嘉乐那院子转什么,刚打扫好,东西也归置好了,你别跑过去弄脏弄乱了东西。”
水银懒得和她为这种小事纠缠,扭头就换了个锻炼的地方。她不往那方块大小的院子里晃悠了,出门去转。
高家附近有一条街,栽了木槿花树还有紫薇,傍晚时常有人在那边卖新鲜的花,像是晚香玉、玉簪、百合等等,一盆一盆的茉莉和栀子也有,水银偶尔会买一两把带着香气的花回去插在瓶里。
她从前并没有这个习惯,是在上个世界养成的。
水银有意识地在锻炼自己的脚,循序渐进每天多走一小段路,到现在,她的脚走路还是会疼,但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很多。因为脚趾已经畸形,发育不像普通人那样,她穿的鞋子比一般小上两码。
走上一段路,觉得脚疼了,她就会找地方坐着休息片刻。
那条街上有石阶,水银就坐在一棵木槿树下的石阶上休息。她的手边放了一盆刚买的茉莉花,白色的小花只开了几朵,其他都还是簇在枝头的青白色花苞,但已经很香了。
水银垂着头摆弄那几朵小花,神态放松随意,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高嘉乐走到这条街上,抬头望着街边木槿,感叹离家三年周围景色仍然没什么变化,一抬眼却被一个独自坐在台阶上的女人给吸引了。
那无疑是好看的女子,穿了烟粉色一条束腰裙,黑发扎在脑后,落出几缕贴在耳畔,和白皙耳朵上点缀的银色小花耳坠轻轻纠缠,侧脸起伏的曲线优美朦胧。
路过的人时而有转头看她,她也浑不在意,抚弄着手下一盆茉莉花。既不羞涩拘谨,也不热烈张扬,只有旁若无人的一点自在闲适。
她有一张应该是温柔多情的面孔,眉清而唇红,眉眼间神情却是冷淡的,垂着眼帘的模样无端带出一点倦怠,就好像……就好像身边人来人往,这个世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那种孤单感。就是这种感觉,将她一下子从人群中分离了出来,让她撞进高嘉乐的眼里。
高嘉乐呆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懊恼地屈指敲了敲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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