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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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兰这样的粗使宫人平日里不太见得着圣面, 偶尔碰上也不过是退到墙边跪地见个礼的份儿。眼下她被小禄子押出玉竹轩的月门, 抬头一看皇帝就在面前站着, 吓得当场便跪下了。

尚未跪稳,便听小禄子禀道:“下奴一路追过去, 她只顾着跑,身上掉下了这个也没顾上,下奴便拾了来。”说着将手中的信奉呈上。

贺玄时眉宇轻锁, 边接过边问:“这是什么?”

小禄子躬身颔首:“下奴没打开过,不太清楚。”

他便径自打开, 夏云姒在旁一语不发地瞧着, 她无所谓信封里是什么, 只盯着跪地不起的如兰。

惊慌失措, 又茫然不解。于是皇帝与小禄子这般一来二去地对答,她都想不起争辩。

眼下见皇帝着手拆那信封了, 她似乎又回过些神,怔然抬头却欲言又止, 不知是不是惧于天威不敢贸然开口。

信封很快被撕开,贺玄时只抽出扫了一眼, 面色立变:“这是什么符咒!”

明黄的两页符咒夹着两页白纸被掷向如兰,然纸张轻飘,仍只慢悠悠地往地上落。朱砂写就的红色符文在这样轻缓的移动中显得很是清晰,刚从院中赶出来迎驾的宫人们看得一滞, 惊慌失色地跪了一地。

本朝皇帝再不信星象鬼神之说, 也并不意味着宫里可以随处见这些东西。

如兰也面无血色:“奴婢、奴婢没见过这些东西……”恐惧令她的嗓音颤到嘶哑, “这不是奴婢身上掉下来的!”

可这样的情景,皇帝自不会觉得是这许多人栽赃于她。加之她方才一语不发,更让这话显得心虚。

小禄子气势却猛,两步上前,一掌迎面掴下去:“还不住口!”

这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如兰整个身子向侧旁栽去,半边面颊眼瞧着肿胀起来,想来脑中更是天旋地转。一时只得捂着脸缓劲儿,什么也说不出了。

夏云姒唇角扬起一点微不可寻的轻笑,俯身拾起一页随符咒飘落的白纸,“咦”了一声,递给皇帝看:“皇上您瞧,这是谁的八字?”又睃一眼如兰身后,“那儿还有一张。小禄子,捡起来看看。”

贺玄时看了眼夏云姒手中那页,摇了摇头:“朕也不知。且先收着,让宫正司去查。”

“……皇上。”小禄子忽而声音打颤,二人一并看过去,他双手瑟缩地托着那张纸,“这是、这是我们娘子的八字……”

周遭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夏云姒疾步上前,一把将纸夺在手里,定睛一看:“真是臣妾的八字……”

接着眼眶便红了,恐慌、委屈,夹杂几许愤恨,染得眼圈泛红。望向皇帝,垂泫欲滴:“皇上……”

可他的心跳忽而漏了一拍,将如兰这句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她平日私下里都叫他姐夫,只是现在跟前的宫人太多、又在玉竹轩外,才这般改了口。

娇娆委屈的口吻,即便在这样的震怒之中也令他心弦微乱。

她抽噎着说:“此人鬼鬼祟祟多日了,周美人、昭仪姐姐都见过,今儿明姬来走动时也瞧见了。臣妾一直还为她说话,真没想到……”

他不由自主地放缓声音:“别怕。”

便见她狠狠地咬住嘴唇,红菱般的薄唇被咬得泛红又泛白。不多时,她又松开。

微微侧过身,她朝他福下身去:“皇上,臣妾求您一事。”

“什么事?起来说。”他慌忙伸手扶她,她却不肯起,只抬起头,泪盈于睫道:“臣妾求您别直接将此事交由宫正司……宫里有太多的案子说不清道不明了。前阵子万安宫的钩吻案、去年贵妃的死……甚至还有臣妾的姐姐,无论案情大小皆有诸多疑点。臣妾实在怕留下祸根,不知哪日便会命丧黄泉……”说着好生哽咽了一声,又续道,“求皇上让臣妾自己先审上一审,让臣妾心中有数。”

说及此她复又低下头,显得隐忍而委屈。

深沉的夜色中,他一声沉沉的叹息。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夏云姒在亲历了钩吻案后便知他这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想也是,后宫美人如云,哪个都用尽解数讨他欢心,他在意的自然是自己更中意哪个,至于对她们公平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若给她满后宫年轻貌美的公子,恐怕也是一样的。

是以让他秉公去做取舍,绝无可能。

只有循着他的心迹来安排,才能让他做出于她有利的取舍。

周妙的事不了了之,是因为周妙是新宠、昭妃是旧爱;采苓一事压到采苓身上便“适可而止”,是因为背后是更为得宠的昭妃。

而这一回,一边是刚撩得他心潮翻涌的她,另一边他暂还不知会牵扯到谁。

是以他几乎没经什么思量,便点了头:“好吧。”

夏云姒颔首谢恩,他再度扶她,她终于起来,讪讪道:“臣妾管教宫人不严,让皇上看笑话了。”

“岂是你的错。”他摇摇头,夏云姒摆手示意小禄子将如兰押起来。小禄子便伸手去抓,已头晕目眩了半晌的如兰打了个激灵,倏然回过神,肿着半张脸含糊不清地嘶叫:“皇上,不是奴婢!奴婢冤枉!奴婢身上没藏过符咒……方才也没往后院跑,奴婢今日一直在院子里做事……”

小禄子自不理她,拎住后领一捂嘴就往院中押去,皇帝当然更不会听她说。

经这一番搅扰,论谁都要失了欣赏花好月圆的兴致。

夏云姒颓然一叹:“皇上明日还有政务要忙,臣妾恭送皇上。”接着便垂眸福身。

反是他有些不舍,露出踟蹰来:“阿姒。”

她抿唇浅笑:“臣妾明日会早些去清凉殿。”

他不由一怔,一股欣喜在心中释开:“好。”

她起身目送他离开,不知是不是身边没带宫人的缘故,他被月色笼着的身影走在亭台楼阁之间竟显得有些孤独凄凉。

啧,自然孤独凄凉。

宫里的哪个人不是如她一般机关算尽地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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