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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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异的精血生气极为强大,长明子受用得非常爽快,迷迷糊糊中,几乎是睡着了,事实上他习惯于偷懒打瞌睡的,这也不怪它,即便它不偷懒,亮着也就是亮着啊,如果没灯油了,也不干它事啊,难道它还能叫起来:“啊呀,没油了,快给我加油啊。”那不是成了精了,当然,现在它是成了精,可这习惯是没成精之前养成的,这会儿有好东西受用,那就依着老习惯,打个盹儿吧。

这一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五天,不好意思,这老兄从来不记日子的,却仿佛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了,便就睁开眼来——其实它眼睛一直是睁着的,睁眼打瞌睡,这是它的绝招,谁叫它是灯芯来着,好吧,就算是眨巴眨巴了眼睛,醒过神来,自己感觉一下,是怎么回事呢,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呢,这灯盏多好啊,这灯油多香啊,难道是个叫化子命,天生只能吃糠粑粑,吃肉反到不消化了?

长明子很想乔模乔样的把自己训一顿,不过身子动了动,确实是不舒服,那就换个姿势吧,慢着,它突然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了,刚才动了动,好象身子动不了了啊。

“哪有这种怪事,任你灯也好盏也好缸也好盆也好,哪怕就是个调羹儿,老爷我也能痛痛快快自由自在的想翻身就翻身,还不能翻身了?”简直岂有此理啊,长明子狠狠的呸了一声,一提气,空心的,没气,好吧,一运劲儿,身子猛地就是一扭,若是平日里,这么一扭啊,灯油也要溅三溅,上面还要打个灯花儿,今日却真是怪了,那身子竟是一动不动,丈长的身子,仿是给于异的五脏六俯裹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下长明子有些儿慌神了,再运劲,反向一扭,再扭,连扭三扭,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完蛋,全都动不了,就仿佛中了风,丈长的身子尽数的瘫了,根本不受控制。

这下长明子真急了,也不扭了,头一抬,往上一窜,情况不妙,把身子抽出来再说。

这一抽,管了点儿用,竟真个给他抽出了小半截儿身子,正自得意,于异体内忽地传来一股吸力,竟又把他身子往里扯去。

“这是怎么回事?”长明子大吃一惊,忙又尽力往外一窜,谁知这会儿不灵了,身子不但没扯出去,反给吸进去了一截,长明子吓着了,死命挣扎,然而于异体内那股吸力极为强悍,虽然长明子有千年道行,虽然他没心,千年都结不了颗丹,可千年就是千年啊,岂同等闲,可就是抗不住那股吸力,给一点点吸进去,最后甚至灯头也进去了,一直给吸进于异胸腔中,而最要命的是,灯头吸进去后,于异胸腔上的那个血洞竟然慢慢长拢来了,眼见着洞口越来越小,长明子欲哭无泪,动不了啊,终于,胸腔完全闭合,长明子眼前一黑,千年的灯,灭了。

第十四章 七窍玲珑心

“老天不公啊,我千年公心,大散光明,却是千年空心,一无所得,好不容易得了这件人宝,眼见可借体成丹了,却就叫我灭了灯,熄了盏,苍天啊,大地啊,好人做不得啊,好灯没好报啊。”神魂灭散之前,长明子哀声长嚎。

他却不知,不是什么苍天无眼,是他自己无眼,他只知于异是人宝,却没看透于异根底,于异体内,化有地狼之丹,生成了不死之脉,他那脉还生得怪,发于尾闾之端,由命门而上,至头脑又回丹田,成一个阴阳之圆,然后散发于四肢百骸,对别人来说,头为六阳之首,心为万窍之源,头不能断,断头无药医,心不能闭,心闭绝魂魄,而于异不同,于异一点神魂是长在尾闾之端,说得白话点儿,就是长在尾巴骨上,你砍了他头,挖了他心,剁了他四肢,全都没用,只要尾巴骨上那一点神魂不散,他便不死,所有肢体血肉,尽可重生。只除非削了他尾巴骨,那就没戏唱了。

他这个绝招,他自己不知道,到今夜为止,他还没死过呢,头一回死——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人还能死二回三回的?当结婚呢,二婚的回锅肉,三婚的棉花糖,四婚的?四婚的无底洞。

他师父狼屠子也不知道,狼屠子喜他有狼性,可若知道他是这么个宝贝,说不定就烹着吃了——好徒弟哪及得不死身。

长明子入他体内,迷迷糊糊又不防备,他任督二脉一通,五脏立固,百骸充血,自然就把长明子身体吸住了——还以为是根长长的油条呢,怎么会客气。

不过于异神魂虽复,人却没并没有马上醒过来,因为火雀那穿心一下,正穿在他心口上,把他一颗心彻底穿碎烧化了,也就是说,他虽有魂,却没心了,当然,他的不死之脉可以重生一个心脏,但问题是,体内多了个长明子啊,而且要死不死的是,长明子就盘在他心口上,长明子千年道行,虽然无心不成丹,那一点芯头经千年焚烧,却是坚韧得不可思议,于异血肉虽然强悍,却也化不掉长明子的芯头,这么互相拉锯,七天之后,胸口血肉彻底长好,心却多一个眼,眼上长一个灯芯头,心脉一振,好么,灯亮了,不过是亮在于异体内。

于异眼皮子一动,缓缓睁开眼来,眼珠子转了一转,霍地翻身爬起,四下一看:“这是哪里?”一定神,想起前情,自己杀了巴衙内,以雾隐血藏逃遁,却给火雀道人放火雀穿心,然后就跌下山崖,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好个牛鼻子,敢暗算偷袭。”于异抚着胸口,暗暗咬牙:“这仇,小爷一定要报。”

胸中血一热,忽地就是一痛,胸口越来越热,仿佛烧着了一盏火,他不明究竟,低头去看,衣服穿了个洞,胸前肉到是长好了,红红的嫩嫩的,按一按,微微有些痛,不过确是长好了,他也就不在意,山野中打混,经常受伤,素来都是不当回事的,然而这次不同,心口竟是刚外的烧得厉害,他先还强忍着,顺着路往外走,到外面一看,吊在半山腰上呢,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也不在意,爬上爬下,随心所欲的事,只是心烧得厉害,想喝水,便往下一纵,站在了河中一块礁石上,俯下头,把嘴一吸,冰凉的河水入口,那叫一个爽啊,水线顺喉而下,到了胸口,忽地一下剧痛,他甚至听到了“滋”的一声响,那情形,仿佛一把烧红的铁钳伸进了凉水桶里,哦,不对,是一桶凉水浇在了红铁上,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呢,因为后面的他又不知道了,这一下冷热交加太厉害了,他眼前一黑,身子往河里一栽,便给河水带着往下游而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很简单,长明子芯头千年煅烧,虽昏不灭,于异神魂复活,气血一激,长明子神魂也清醒了,所以点亮了芯头,这芯头亮在于异心上,等于是在于异心上点着一盏灯呢,灯是火,这火还非是一般的火,乃以长明子这精怪为芯,于异这舔食了地狼丹的异品身躯精血为油,那火之精纯,绝不是一般的香油灯所能比,然后于异一口冷水喝下去,他嘴又大,气足啊,不是一口水,到是一股水柱了,正浇在火头上,冷热交加,这不就是铁匠铺子里的情形吗,烧热的铁,往冷水桶里一插,“滋”,于异听到的,就是这声音。

于异虽食了地狼丹,体生不死之脉,可只是神魂不死,身体还只是肉身,并不是精钢之躯,这一下冷热交加,又恰恰是发生在心口上,哪里受得了,昏过去,也就是常理了。

河水湍急,带着于异急速往下游而去,于异昏昏沉沉,翻翻滚滚,却并没有死过去,还是能呼吸,偏生一呼吸就麻烦了,他是在水里,吸气进水啊,若他体内是寻常之火,也早就浇息了,但长明子可是千年的老精怪,又是无心的,一点神魂,尽存在丈长躯体上,要知他本只是七寸龙芯草呢,长到丈长的身躯,那得是多么深厚的修为,正如他叹的,只是没心呢,若有心,翻天覆地,于是于异一口冷水,把他浇得一黯,长明子这时其实也是昏昏沉沉,只是出于本能在挣扎,便就神魂一振,精血灌注,复又一亮,于异打几个滚,又吸一口水,芯头又是一黯,长明子又重振精神,再又亮起,如此反反复复,可怜啊,长明子是炉,一条大河便是煅铁的水桶,把于异这块顽铁,反复煅打,到最后,丈长的长明子,又回复七寸本原,而于异的心,却已煅成了一颗晶亮透明的心形之物,那情形,便如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光明四射。

曾有大哲说:我心光明,夫复何言。他只是个比方,或者说是一种渴盼,盼望心的光明,而于异这时的一颗心,却是实打实的光明心:七窍玲珑,长明不灭——只是形状有点怪。

不过于异并不知道,他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有无数的人,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景象,他如一片枯叶,在这噩梦的长河里漂漂荡荡,身不由己。

于异醒过来时,身子已经到了河滩上,不过一双脚还泡在水里,他勉力睁开眼睛,想要跳起来,却觉得全身空荡荡的,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存了一般,莫说跳起来,便是动一个指头也做不到,他性子是燥的,一恼,可又昏了过去,好一会儿才醒过来,这会儿身子有感觉了,先是痛,那种痛,直入骨髓,便如十万八千毛孔都有针在扎,也不知痛了多久,慢慢的变成了麻,再又变成了酸,到这会儿,身体才终于可以动了,他坐起来,竭力把自己摆一个盘坐势,这才闭目运功,也不知练了多久,身体的酸痛感才缓缓减轻,他收了功,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那双腿儿软得啊,就仿佛是在醋水里泡了三年的,还好边上有根树枝儿,他便找了作拐,杖定了,喘了两口气,四下一望,想:“牛鼻子老道,可是下得好死手,这身子见儿个是虚得狠了,得找点东西吃吃,养过气来,回来再找那牛鼻子麻烦。”

嘿,站都站不稳,却想着要找别人麻烦,这心劲儿。

不远处就是一条大路,再远处,屋宇点点,似是一座城镇,于异舔了舔嘴唇,杖了拐,便往大路上来,这一走动,便就气喘吁吁,更觉头昏眼花,他咬了牙,埋头只顾往前走,没注意岔路上拐来一匹奔马,那马拐得急了,一头就撞在了于异身上,于异这会儿的身子,一个指头都能推倒,哪经得马撞了,身子往后飞跌,两眼到是抬头看了一眼,马上一个紫衣女子,眉眼有五七分熟悉,到仿佛是张妙妙,于异昏过去前,便叫了一声:“嫂嫂。”

于异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他身子一挺,便就坐了起来,身子还是有点虚,但比先前是好多了,四下一望,好象不是自己家里啊,回忆起撞自己的女子,忍不住叫了声:“嫂嫂。”却是疑惑:“难道嫂嫂没死,不是说给蛇妖吞了吗?”

却听得脚步声响,一个老苍头走了进来,见他在床上坐着发呆,喜道:“小哥醒了啊。”

这老苍头即不是于福也不是于禄,于异不识,道:“这是哪里,我嫂嫂呢?”

老苍头道:“这是叶家庄啊,你嫂嫂?这个老汉不知,那天你突然拐起来,给我家小姐撞了,我家小姐好心,便让人抬你到庄里来,又廷医给你看治,说起来我家小姐真的是好人啊,若换了他人,哪管得了你死活呢。”

人老了话多,看来是通病,他唠唠叼叼,到是让于异明白了原委,却是疑惑:“难道我看错了,不是嫂嫂?”细想那叶小姐容貌,却又记不清楚,只是感觉中还是很象,便道:“你家小姐姓叶。”

“你这小哥问的,我家小姐不姓叶,却姓什么?”说到这里,把声音略放低点,一脸好心的道:“跟你说小哥,不可浪语,我家小姐心虽好,夫人规矩却大,你若乱说乱嚷,给夫人知道了,轻则一顿鞭子,重则可是小命难保呢,对了,小哥你叫什么,可想要吃点儿东西?”

“我叫于异。”他这一问,于异还真觉得饿了:“有鸡来两只,再来坛酒。”

第十五章 心中的灯

“嘿。”老苍头瞪着一双古槐眼,看了他半天,咽气道:“你胃口到不小,口气更大,鸡没有,馒头有几个,还好小姐打过招呼的,老汉去厨房里看看,或许能给你弄半碗肉来。”

说完摇着头去了,于异又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想:“叶家庄,莫非真不是嫂嫂。”又摸摸胸口,没烧得那么厉害了,还是热,看桌上有个大茶壶,他也不用杯子,倒过来便要喝,却又犹豫了一下,这会儿学乖了,且先喝一小口下去,还好,一股水线下去,胸口立觉清凉,并不象那日一样翻天覆地的折腾,这才倒过壶来喝了个饱。

这时那老苍头来了,端着一盘五六个馒头,果然还有一小碟酱肉,放在桌上,道:“小姐打了招呼的,老汉就多拿了两个馒头,你也不要谢我,谢小姐好了。”说是这么说,脸上神情,却是盼着于异千恩万谢的,偏生于异根本没看他,伸手抓过馒头,一口一个,再塞一片酱肉,六个馒头,给他六口干掉,老苍头可就傻了眼:“喂,你慢着点儿,且听我说完了,喂。”

他喂字出口,最后一个馒头也进了于异肚子,于异眼一抬:“说。”

老苍头傻住,这什么牛性儿?衙门里的高官,当下面是草民?住店的贵客,当面前是接客的小二?张口结舌半天,还真不好计较了,咂巴着嘴道:“看你个头也不大,到是个大肚汉。”

似乎要埋怨两句,想了想又忍住,道:“你即吃好了,便坐一坐,老汉去回禀小姐。”说着端着碟盘出去了,不多会回来,对于异道:“小姐知道了,小姐仁慈,让我问你,身子还有关系没有,若觉得不爽利,可以在庄里再住两三天,不过不许乱走。”

“我还是住两天吧。”于异嗯了一声,他确实觉得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即然有得住,那就住几天,心中也有个想法,要见一见那叶小姐,到底是不是嫂嫂,不过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必是看错了,否则张妙妙不可能不来看他。

老苍头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道:“我再说一遍,不许乱走啊。”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了,我叫叶老根,有事你叫我。”说着上下扫了于异一眼,似乎在再一次估量于异的身份,最后把下巴抬了一抬:“你可以叫我老根叔。”

他的期盼,当然是于异很热情甚至带点儿诌媚的叫一声老根叔,然后请他关照什么什么的,可于异只是嗯了一声,转过身不理他了,把个叶老根气得啊,两颗老牙齿磨得格格响,一路唠叼,无非就是现在后生子,都没教养什么的。

于异又灌了半壶凉水,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后上床,盘膝坐下,昏迷那几天,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怪梦,却好象又还不是梦,这让他非常迷惑,难道是受伤的缘故,还有什么异常吗?功力是不是受损很严重?而最想不明白的,是明明看到火雀从自己前胸穿出,胸腔都给穿了个大洞,照理是必死无疑的啊,怎么就没死了呢?虽然活着比死了好,可这迷不解开,它折磨人不是,所以急着练功。

狼屠子所传的九转绝狼大法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玄功,但起手入门的法诀不错,乃是狼屠子偷学来的一段玄门心法,入静极易,且不大有走火入魔之虞,于异依着心法,呼吸九次后,心神便慢慢静了下来,随后运转功法,尾巴骨上一热,热流随后上行,由督脉入神窍,再下行入丹田,如此运转一圈后,再要照功法将罡气运入其它经脉,忽地里心口一热,似乎有股吸力,将运行的罡气吸入了心中,于异大感诧异,刚要强行将罡气引出来,却突地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点灯火,灯火随后越来越亮,就好比屋里点了盏油灯,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一样,但他看到的这盏灯,不是亮在屋子里,而是亮在他心里,他的心,居然是透明的,就仿佛琉璃一样,或者说,他的心,就象一个琉璃的灯罩,遮着一点灯火。

“这是什么妖异?”于异大是惊异,忍不住睁开眼睛,这时天已经黑了下去,屋里并没有点灯,他以为是幻象,喃喃自语:“师父说这门功法轻易不现魔象啊,怎么回事?是受伤的原因?”

不明白,又闭上眼睛,却又看见了那盏灯火,看见了自己晶莹若琉璃的心脏,甚至看见了自己的五脏六俯,肝、脾、胃、肠,一清二楚。

这个太怪异了,于异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身上,没什么特别的啊,他又解开衣服,看自己心口,他以前注意过,心口是一鼓一鼓轻微跳动的,但这会儿看了半天,心脏居然一直没跳,用心摸一摸,又觉察不出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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