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与愁(1 / 2)
太后没注意到不要紧, 德贵妃眼睛利着呐!
当着仁宪的面儿,她这个亲额娘还比较给力,没有拆穿她。但进了永和宫, 屏退了满院子太监宫女,可不就到了能刨根问底的时候了?
“说吧!你这小脑袋瓜儿到底又琢磨到了些甚, 为何有那么如丧考妣般的小表情?”
“呸呸呸呸!”茉雅奇特夸张地连呸了好几口, 这才满满不悦地拧眉:“瞧额娘这话说的, 有这么咒自己的嘛!”
“少跟本宫顾左右而言他,不然……”德妃冷笑,无限威胁的样子:“本宫这就着人把你哥叫来,咱们娘俩齐心合力, 好好劝诫劝诫温宪公主。”
茉雅奇惊呆,吓得举双手投降:“额娘,亲额娘,您可千万可怜可怜我!您一个,就叫女儿应接不暇了。再加上我那亲哥……”
“那女儿还活得出去不?”
德妃但笑不语,只给了个‘不想被念叨死,就赶紧坦白从宽’的眼神,叫她自己体会去。
命脉被拿捏住, 茉雅奇还真不知道自己除了坦白从宽还能怎么样。
作为只到底没鬼过老鹞鹰的小家雀,她就不免悻悻摸鼻,瓮声瓮气地说:“叫我坦白也成呢,但是咱先说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接下来额娘不管听到什么,都慎用您的青葱玉手。”
“不然盛怒之下, 甭管是伤了您, 还是打坏了我都躲不开个亲者痛仇者快!”
德贵妃耐心告罄, 直接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少跟本宫扯这些个有的没的,赶紧长话短说。否则的话,保准你马上就会很痛。”
茉雅奇扶额,低声吐槽:“真该叫皇阿玛瞧瞧您这狂躁的样子,还柔嘉成性,啧!”
德妃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叫你好生交代呢,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没!”茉雅奇小脑袋瓜摇成拨浪鼓,赶紧赔笑:“没什么,就琢磨着怎么措辞,才能叫美人额娘您听得清楚明白、万分认同而又不动怒到试图手刃亲闺女呢。”
“嗯?”
“啊,不磨叽!”茉雅奇立正,小嘴儿爆豆子似的开说:“其实很简单,女儿就是诧异。哥生在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虽说一声十四,实际上十三都还没满,慧娴姐姐比他还小了两岁。”
“俩一对儿的孩子呢,成什么婚成婚呢?太子二哥、三哥哪个不比他大呢,人家都没成亲……”
做什么七早八早地,就要越过两个哥哥去,给她亲哥大婚的问号还没打出来,茉雅奇就问不下去了。因为她额娘,如今已经位居贵妃之位,眼下后宫第一人的额娘竟小孩子一般,委屈哒哒地哭出来了。
那种不嚎啕、不惨烈,只怔怔地看着远方。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地滑落眼眶的哭。
满满的伤心至极,叫人看着都莫名心酸。
吓得茉雅奇手忙脚乱地给拭泪、揉肩的,各种小意讨好:“额娘别哭,您别哭啊!最多我把嘴巴缝上,再不多嘴瞎问了好不好?”
“噗!”德妃被她逗乐:“你能有那记性?”
“嘿嘿。”茉雅奇讪笑挠头:“那我努力嘛,总不能因我的好奇惹额娘这么伤心啊!”
“你呀!”德妃摇头,伸手点了点她的小脑门:“可真是个小魔星,真不知道你皇阿玛怎么昧着良心说出你十全九美的话来?大概是癞痢头儿子,自家的好。”
被精准打击的茉雅奇:……
就有点不想跟亲额娘聊天了。
但德妃压抑已久,好多话从不敢轻易对人言。今儿被她勾起了话头,就憋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你都知道你哥跟乌拉那拉氏还是孩子,本不宜早婚,额娘跟你皇阿玛能不知?”
“但孝懿皇后一生只得个幼殇的皇八女,一颗心都扑在了你哥身上。”
“早年怕他知道我这亲额娘存在,百般阻拦我跟你哥见面。为叫她安心,好更全心全意照顾你哥,我装得一手好绝情,硬叫所有人以为我有了老六、十四后,再不将你哥当成自己的儿子了。结果啊……”
“倒叫孝懿皇后担忧,担心她百年之后,本宫会因她之故迁怒自己的亲儿子。所以强撑着病体给你哥选好了嫡福晋,并央求你皇阿玛同意,等她二十七个月孝期满,就让你哥跟乌拉那拉氏完婚。”
茉雅奇嘴角微僵:……
所以,这就是她亲哥雍正成为康熙诸子中唯一一个早婚的理由么?
强大如斯。
生生憋死了她满肚子腹稿。
茉雅奇悻悻,无奈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贼头贼脑地看向德妃:“所以,您跟皇玛嬷说要选两个温柔娴静的宫女给四哥当人事宫女,也是为他即将到来的大婚做准备么?”
被她这神来一句震撼的,德妃都无暇琢磨自己到底当没当着她面儿说起过人事宫女的事儿了。只满满怒意地瞪着她:“破丫头不许胡说,仔细你的名声!”
茉雅奇乐,就不知道额娘为什么总爱用她根本就没有的玩意儿来劝诫她。
但为免被唐僧式念叨,她也只好满满大义凛然表情:“跟哥的未来与寿数相比,我那点微末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额娘别恼,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自然之事。孔子也说,食色性也嘛!”
德妃抬手作势要打:“你还说?”
“女儿也不想这么一小点点的,就跟额娘讨论这么尴尬的问题。但是……”茉雅奇咬牙,一脸舍生取义般的决然:“真的事关哥的命啊,额娘!”
“此话怎讲?”德妃拧眉,满满‘今儿你这破丫头不说出个子午卯酉,就绝逃不了一顿好打’的表情。
茉雅奇果断应声,装得一手好乖:“额娘也知道,女儿对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这些无感。却蛮喜欢些个杂记、游记、西学甚至医经之类的吧?”
德妃点头,脑海中甚至同步回放自己为掰正这棵小歪苗儿而做过的种种努力。
“那,褚尚书,在《广嗣》中说,古代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为的是让年轻人的身体充分发育成熟,所谓‘阴阳完足’,这样可确保‘交而孕,孕而育,育而寿’。”
“《黄帝内经素问生气通天论》说,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
“《妇人良方》在《求嗣门》里也这样说,‘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娶;女虽十四而天癸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完实,然后交合,则交而孕,孕而育,育而为子,坚壮强寿。今未笄之女,天癸始至,已近男色,阴气早洩,未完而伤,未实而动,孕而不育,育而不子脆不寿’!”
茉雅奇皱眉,一字一句,满满认真地背诵自己突击学习,原打算跟亲哥好生科普下的医家经典。
就希望额娘能认真倾听,把危险什么的,直接扼杀在萌芽状态。
结果……
好容易背完,就看到她额娘脸上漆黑,眉头都能夹死数只苍蝇地快步往门外走。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确定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守着,绝无可能听到她们娘俩的谈话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转而一把拧住茉雅奇耳朵:“叫你个破丫头不学好,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看,啥要命的话都敢往出说!亏得今儿我清场彻底,不然回头传扬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疼,疼疼疼!”茉雅奇嘶地倒抽了口冷气:“额娘啊,人家看的是正正经经的医书啦!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
“你还说?”德贵妃拧眉,手上的劲头都不由加了三分。
小耳朵还在人家手里攥着,茉雅奇哪里还敢造次?
忙赔笑拱手:“好好好,不说不说,额娘您松松手,松松手啊!不然这一个不小心劲儿使大了,女儿可就成秃耳朵了!”
“到时候才真是满身是嘴说不清,糟糕名声无法挽救呢。毕竟额娘您都是皇阿玛盖章,传谕天下的柔嘉成性。能惹您下了死手,那女儿得有多大逆不道啊您说!”
这嬉皮笑脸的小样儿哦,生生把德贵妃刚刚收住的泪气到再度决堤:“本,本宫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小魔星哟?一天天的,胆子比天大,也没有个忌讳。诚然你会投胎,当了皇帝的女儿,以后肯定不愁嫁。”
“可你皇阿玛能压着额驸跟你拜堂,还能压着他……他打心眼里往外地接受你、疼爱你,继续把你宠成个肆无忌惮的小公主?”
茉雅奇笑着给德妃拭泪:“能啊,肯定能!”
“额娘别不信,女儿可是得了皇阿玛准许,可以婚姻自主的能耐人。若不是确定了那人会疼我、爱我,此生唯一。女儿还能放下这千娇百宠的宫廷生涯,纡尊降贵地嫁个狗眼不识金镶玉的混账?”
德贵妃:……
就被她说得风中凌乱,久久没搭上话来。
只悻悻抢了帕子自己拭泪,好半晌才幽幽一叹:“算了,额娘也知你是一片赤诚,真心真意地为你哥着想。但……以你这个未嫁之身,九岁稚龄说出这番话来,未免过于惊世骇俗。所以,答应额娘,今儿到你嫁人之前,是第一次说这个话,也是最后一次说好不好?”
“可是。”茉雅奇纠结皱眉,很有些迟疑地问:“事关哥哥呢,总不好明明知道,还叫他……”
“额娘啊,事关佟佳皇额娘,您肯定有您的不便之处。不如我去找皇阿玛说说?拼着被他老人家多训斥几回、抄几遍《礼记》、《宫规》的呗,好歹叫哥哥婚期延后几年。”
那一脸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决绝哟,看得德贵妃是又喜又愁还有淡淡的忧。
喜这孩子有情有义的,颇有手足之爱。为了哥哥安好,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与名节;愁这破孩子光长个儿不长心眼,都九岁了。还这么大大咧咧的,丝毫不知道顾及自己的名声。
也忧!
忧她身处深宫,还这么的纯澈热情,全无防备。既怕胤禛辜负了她这纯澈,又怕她一直故我,将来轻轻松松就被人拐了去。
死心塌地,毫无保留,就很给人骗她伤她的机会了!
茉雅奇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主意靠谱儿,就忙去推明显魂飞天外的德贵妃:“额娘,额娘你觉得怎么样嘛?”
“不怎么样!”德贵妃冷脸拒绝:“你想都别想,我去,我去找你皇阿玛说。”
“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