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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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踏着虚空而行。

前方始终有一轮幽幽的月色, 月色倾洒,给她指引。

真实亦或者是幻境?

她手中的小黄书随风翻页,谢冰低声念诵:“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来自《满江红》的技能, “看破虚妄”。

饮敌人之血, 从自己之头。

她的瞳孔渐渐变成湛蓝色, 似是千年不化的冰雪, 这便是“看破虚妄”之瞳。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斩破发生过的真实, 看破滞留她的虚幻。

她睁开眼, 是一方昏暗潮湿的地牢。

她在地牢里,整整被锁了两年,两年的日日夜夜,让她深深熟悉每一处角落, 每一处摆设。

谢冰艰难地撑起眼皮,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几乎变成骷髅一样的身形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伴随着让人牙酸的血肉锁链挣脱声,她将锁链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扯出来。

甚至, 连鲜血都寥寥。

血液都流干了。

而顾莫念保持着她陷入黑暗前的姿势, 颤抖着抓着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指微动,即将醒来。

谢冰躬身抬头,白发遮掩她半张脸, 她喘息一瞬,缓缓而坚定地站起身来。

她身脊笔直, 举起冰霜灵剑, 眸中冷漠:

她已经, 毫无畏惧。

这锁链, 永不可能再束缚她。

这地牢,永不可能再关押她。

她一剑将顾莫念劈成两半。

没有血肉的迸溅,只有破碎的星光在缓缓的消散,与此同时,一股深海的咸腥味道冲天而起。

在幻境的最深处,有人在冷厉的嗤笑。

月色在地牢里,晕开了另外一条幽深的道路。

谢冰知道,她要继续逆向而行,回到最初。

可是……

在幻境中,还有一个碍眼的存在。

……

谢冰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犯过错,杀过人,她是一个标准的恶毒女配。

一切回溯来看,她不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怪罪于别人,可是她更不会任人欺辱。

她走到女人沉睡的水晶棺前,仔仔细细地凝视着她。

谢冰现在意识清醒,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是南宫听雪。

南宫听雪,初代万人迷。女主的剧本里没有死亡这个选项,在她死后,顾莫念为爱痴狂,宁愿入魔也要救活她。

他的入魔,由恶毒女配来抵债。

谢冰不过是一个垫脚石,一个能贯通万人迷一代和二代万人迷的垫脚石。

所以她贯穿原书的始终,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恶毒女配。

从她一开始“别有用心”强娶前夫哥,到她“居心叵测”“要挟”师父顾莫念和她亲密如同夫妻,再到她被入魔的顾莫念炼制成药渣,到她成了魔修丧心病狂的做坏事,都没干好事。

谢冰回来后,她清醒而冷漠,她理应当怪罪南宫听雪。

然而,这个幻境里的女人,南宫听雪,不是一切的根源。

谢冰最嗤之以鼻的,就是“红颜祸水”之说。

男人将他们的欲念、失败、堕落,都归于红颜祸水。

或许,顾莫念会说他的入魔,他所做的一切恶事,都是因为他爱着这个女人,想要她复活。

然而,那不是践踏旁人的原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算是什么天?

……

谢冰的视线,落在南宫听雪闭着眼睛的容颜上。

细长的眉毛微蹙,粉色的唇紧紧抿着,即便在沉睡,也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坚韧。

是与萱瑶的柔弱完全不同的意味。

然而就长相来说,南宫听雪与萱瑶有八分相像。

怪不得顾莫念在最开始见到萱瑶,便将她带回太虚派好生呵护,乃至对她一见钟情。

萱瑶与南宫听雪,她们是母女。

谢冰深吸一口气,她真的不怨憎南宫听雪,哪怕她的肌血骨肉都被南宫听雪所用,她也不会认同红颜祸水之说。

然而……

她的手中持剑。

她将剑向着水晶棺劈去!

“砰!”

水晶棺碎裂,幻化为点点星光消失。

谢冰立在空落落的原地,周遭的黑暗在疯狂地往后褪去,月光铺洒一条蜿蜒亘长的大道。

这里已经被她摧毁殆尽。

她冰冷而无情地想,南宫听雪,就该好好的死着。

南宫听雪,不该再活过来。

她逆向而行,一步迈到了太虚峰里。

她再次睁开眼,看到自己手里紧紧捏着白玉药瓶,她之前一直坐在窗边,似乎在翘首以盼。

谢冰嘲讽一笑,低头将白玉瓶中的药丸倒出来,仅仅有一粒。

这是最后一天的药,按照惯例,顾莫念的药会在这天的傍晚送过来,她在等的,就是顾莫念送过来的补药。

谢冰随手将药丸捏碎,站起身来。

她走到桌子前,白色的药瓶码了整整一排。

这是师父给她的东西,药被吃了,不能剩下一粒,她只能留下药瓶。

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剩下的药瓶,这是他们最后的羁绊。

谢冰向前一步,一手捏碎了白色的药瓶,碎片在割裂了她的手指,转瞬间幻化为星光,从她指尖漏下去。

一瓶瓶药瓶被爆开。

她拂过眼前幻象,向着最前方而去。

……

谢冰蜷缩在顾莫念的怀中,被他疏离克制地抱着。

她周身的肌理在撕裂,血液顺着毛孔流出,濡湿了顾莫念的白袍。

谢冰最后的渴望,仅仅是一个拥抱。

顾莫念给她过拥抱。

她以为可以冲破世俗的枷锁,和她爱着的师父不管禁忌,不管偏见,不论始终,在一起。

不再奢望。

她挣脱了顾莫念的怀抱,她穿着血衣,艰难地站直身体。

在他略微愕然的目光中,举剑,砍碎了幻象。

……

深山风雪透过打开的雕花窗棂,飘落到房间内相处的男女衣袂上。

窗外大雪皑皑,顾莫念体内灵气流转,无惧酷寒,而坐在他身边的谢冰被冻得脸色青白,她举手手,哈了一口气,小心地侧头看向顾莫念。

手指微微蜷动,她伸过去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顾莫念的手。

谢冰的手几乎冻透了,毫无温度。

太凉了,凉到顾莫念往后抽了一瞬。

他硬生生克制住,冷淡的眉眼中什么表情都没有。

谢冰停滞了一瞬,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瞳色冰蓝。

她低头看着自己抓住顾莫念取暖的手,两个人亲密相处,却各怀心思:

——这一方在无耻地觊觎师父美色,另外一方却在处心积虑地利用。

她与顾莫念近在咫尺。

谢冰抬起眼睫,冰蓝的瞳孔幽幽地看着顾莫念,能看清楚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她微微一笑,她直至今日才彻底明白,在当时的顾莫念看来,谢冰恶心透顶,她恬不知耻,逼着他堂堂正道之首出卖色相。

他认为,这是被谢冰丑恶的要挟。

她亵渎他。

所以,他厌恶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尽管对于顾莫念来说,那是那么不堪受辱的一个月,对于谢冰来说,那一个月,是她在痛苦中唯一的支撑。

一把剑,穿透了顾莫念的胸膛,却没有任何血迹。

随着冰霜之色的散落,周围的一切都空了。

……

眼前是大片的海水,将她的四面八方全都是挤满,窒息的水已经淹没了她的口鼻。

再有一息,便彻底由她自己,杀死自己。

谢冰淡淡一笑。

幻境中的目的,只有一个:被自己恐惧的,再杀死一次。

不论是什么恐惧,只要她在幻境中被自己杀死,她就失败了。

况且,这根本不是幻境。

这是谢冰曾经被“杀死”过的真实。

这一切,都是在她身上,真实发生过的真实。

谢冰顿了一瞬,她觉着自己脸上有水珠。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下泪水,而她浑然不觉。

她随意地擦干净眼泪。

不许哭,不值得。

眼前的“真实”,被谢冰亲手碾压粉碎,在无边的海水中,她看到了尽头。

是那座斑驳的“墓”。

这里,才是真正的“虚妄。”

她前世,是与顾莫念虚情缠绵过,是被顾莫念锁在地牢里当做炉鼎,是活生生的成了药渣……

然而,那个男人有最后的一点怜悯之心:

——他没有杀她,他将她丢弃在悬崖之底。

所以,谢冰的最后“死亡地点”,不是在“墓”里,而是悬崖之底。

可是悬崖之底,又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谢冰成了“傀儡”,走向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歪魔邪道。

鱼尺笺的幻境,只能编造一个墓。

这个墓,是让谢冰心甘情愿地以为自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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