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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虎哭得不能自已, 听到台上传来的询问,抬起袖子抹了把脸,粗着嗓子道:
“这几个月, 子言与臣一直暗中调查乱党之事,也算是摸清楚一些门路, 这群乱党如今的势力也掌握了个八.九成。可就在我们回程时,在陇右地界上突遇埋伏……他们人多势众,来势汹汹,臣无能,没能护好子言,眼睁睁看着他中了一箭,滚下了山坡……”
“当时情势混乱,子言让臣赶紧跑, 臣怀中还揣着乱党名单及军事分布图,不敢耽误大事,只能仓皇逃离。等风头暂且过了,臣再回那处山坡附近寻找……什么都寻不到了……那附近的村民说这山林处有豺狼出没, 许是、许是……”
说到这里,尉迟虎抬起头,虎目含泪的望向元珣, 无比悔恨道,“陛下,是臣护卫不利,臣甘愿受罚!”
元珣面目严峻,一张俊脸板着, 没有丝毫情绪色彩, 只是周身散发的寒气实在不容忽视。
沉默良久, 元珣总算开了口,只是声音透着沉沉的低哑,“什么都没找到?”
尉迟虎哭丧着一张脸,颔首道,“是,死不见尸。”
一想到子言身中冷箭还不忘叫他逃跑的模样,尉迟虎只觉得一颗心在油锅里炸过一般,痛苦不堪。
一路上他大言不惭的吹牛皮,说一定护佑子言平平安安,还说回来带他去胭脂楼喝花酒,给他破了童子之身,让他体验一下鱼水之欢……
可现在,牛皮一个个吹上天,兄弟却眼睁睁的倒在自己眼前,连具完整的尸首都寻不回来!
那可是宰执之臣,是栋梁之才啊!!就这样折损在那贫瘠偏僻的陇右!!
何况尉迟家与司空家算是世交,算起来尉迟虎还得管司空曙的娘亲叫一声表姨——司空家就子言这么一根独苗苗,自己都没护住!他真是愧对表姨,愧对司空家的先人!
尉迟虎越想就越是伤心,正要再次哭嚎起来,就听得元珣道,“好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带着强大的威严。
尉迟虎一下噤声,抬头看向表情冷硬的君王,忽的想起什么似的,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
他恭恭敬敬的将那布包递上前去,“陛下,这是子言整理出来的折子。”
元珣接过那布包,也没看一眼,而是放在桌边。
他缓缓抬眼,见尉迟虎晒得黧黑的脸庞,还有那把茂密的大胡子,斟酌了一下字句,轻声道,“晋贞,此番你也辛苦了。”
晋贞是尉迟虎的字。
他听到元珣这话,情绪翻涌着,哑着嗓门道,“陛下这话让臣惶恐,这是臣的本分,哪里敢说辛苦。何况、何况臣此次办事不利,害的子言他……”
元珣道,“子言的事,你别太自责,朕相信你尽力了。况且,若真有豺狼虎豹,怎会将人吃的一点不剩?衣服鞋子总会留一些痕迹的。如今你什么都没寻到,没准子言大难不死,先躲藏了起来,亦或被人所救……”
闻言,尉迟虎一顿,一张大脸盘子上满是惊色,“对,对,陛下说得对,还是陛下英明,豺狼吃人怎么会连衣服一起吃呢!”
他越想越觉得司空曙可能逃过一劫,眼中泪还没干就乐了起来,“子言一定会没事的,他这样的人物,老天爷要是就这样收了去,那老天真是不开眼!”
元珣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却生了一颗感性心窍的武将,沉声道,“朕会派一队人前去陇右寻找他的下落,无论如何,都要寻个清楚才是。”
尉迟虎忙不迭点头,“是是是。”
元珣道,“你一路风尘也累了,先在宫里好好清理一下你这邋遢样子,歇息够了,精神头养足了,再回府去,省的你府中亲人瞧着心疼。”
尉迟虎本想推辞,元珣这边已经扬声将常喜公公唤了进来,交代了两句。
常喜恭敬走到尉迟虎身旁,瞧见这位魁梧的大将眼中还没干的泪水,还有些错愕:哟,这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怎么哭成这样。
心中虽诧异,面上却是不显,只道,“尉迟将军,请随老奴来吧。”
尉迟虎退下后,偌大的勤政殿一下子空旷起来。
元珣静静坐着,明明是天气转热的五月,他的手指却格外冰冷。
微微转过头,视线落到那有些脏旧的布包上。
他缓缓地解开,一本厚厚的折子,黄绫封皮上,写着一行端正隽永的字:臣司空曙敬告圣上。
骨力遒健,气势开张,正如司空曙这个人。
瞧着清风朗月、万事不在意般,内里却大有抱负、心怀着百姓苍生。
空荡荡的大殿里,淡漠冷硬的君王死死捏紧了那本折子。
他闭上了眼睛,将眼中压抑着的担忧深深隐藏。
尉迟虎可以大哭一通,他却得克制住这情绪。
相比于落泪沉闷,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静默片刻,他再次睁开眼,眸中只剩一片沉稳的清明。
他翻开手中的折子,仔细看了起来。
***
夜色渐渐深了,在那浓黑如墨的天幕,一轮弯弯的冷月如镰刀般悬挂着。
榴花宫内。
阿措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看书,她如今快五个月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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