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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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琴是明代制琴名家仿司马相如绿绮所作,虽非真迹,却也算是精品了。

司马相如的绿绮?听说,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就是因为听了他弹的《凤求凰》琴曲。

吉振轩整好衣冠,点火焚香,对方媛颔首微笑后,这才开始弹奏。

但听得琴声悠悠,初时淳厚深沉,如层峦叠嶂,山峙渊渟,微透高洁之意。不多时,琴声忽变,虽取高山之音,却寄流水之声。

方媛感觉琴曲清新秀丽,欢快舒畅,宛若涓涓细流绕着高山潺潺流淌,隐有结交之意,轻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吉振轩脸色微变,五指轻跃,琴声渐急。涓涓细流忽奔腾而起,仿佛突遇险滩,汇集而成滚滚飞瀑,直泻深谷,声响轰鸣,却又暗潮涌动,颇有不平之气。

方媛不想触怒吉振轩,低声轻吟: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此诗是隋唐重臣虞世南所作,借蝉喻人,虽寥寥几字,却尽显其清高脱俗、从容自信之风。

吉振轩凝视着方媛,若有所思,琴曲微乱,仿佛翠竹在风中微微摇摆。

他虽因缘际会,成为魔音祭司的传人,本质却喜欢音乐胜过权力,原本就不热衷月神族的复兴。那天见了方媛后,惊若天人,爱情在那一刹那间如火山般突然爆发,一种异样的情感在他内心深处悄然萌芽、生长,弥漫了他心灵的所有空间。

他突然好想和方媛在一起,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尘世,找个山清水秀、翠竹如画的地方隐居。每天弹琴纵歌,吟诗写文,那该是一件多惬意的事情啊。知音难求,能不被这个尘世污染的红颜知己更是难求。他看到方媛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女孩眼神中独有的宁静祥和,那是没被虚荣、权力、金钱以及各种各样的欲望所困惑的眼神,只有内心有着强烈精神信仰、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人才有这样的眼神。

吉振轩强凝心神,慢声轻吟: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琴词,便是司马相如初遇卓文君的《凤求凰》。吉振轩此时弹来,愈发显得情意切切,柔媚婉转,忽如龙吟凤鸣,忽如闺房私语,情感奔放浓厚,却又旖旎缠绵,让人怦然心动。

方媛却没再说话,抿着嘴,低着头静静聆听。

吉振轩吟罢,见方媛没有反应,戚戚然颇有悲色。此时,他的琴曲变得轻佻起来。仿佛一池春水,风乍起,春意绵绵,柔韵细细,如朝露润花,又如晚风拂柳,仿佛有温柔的指尖轻轻滑过。

方媛初时倒不觉得什么,但没过多久,心跳脸红,一种难以述说的情欲渐渐升起,全身懒洋洋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慵倦,很想倚靠在一个厚实宽厚的肩膀,享受那种微微触电的感觉。

她甚至听到了身体舒展的声音,仿佛一朵青涩的果实,在春风细雨的滋润下渐渐膨胀、成熟。

怎么会这样?

方媛抬头,看到的是吉振轩如火一般炽热的眼神,热烈地期待着什么。

她想大叫,喝止吉振轩继续弹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身体仿佛被琴声所控制住了,和昨晚的情形一模一样。

方媛正惊慌失措时,耳边突传来一声佛喏,有人轻声诵念: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当修何法最为省要?答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答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又是达摩祖师《破相论》!

两年前,她曾经听绳金塔下的夷大师念过,对她的人生观有着深远的影响。没想到,方振衣现在念的也是这篇《破相论》。

方媛恍如醍醐灌顶,凝住心神,心中风光霁月,渐渐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情欲。

方振衣继续吟诵:长明灯者:即正觉心也,觉之明了,喻之为灯。是故一切求解脱者,身为灯台,心为灯柱,增诸戒行,以为添油;智慧明达,喻如灯火。常燃如是真正觉灯,而照一切无明痴暗,能以此法,转相开示,即是一灯燃百千灯,灯灯无尽,故号长明......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却是方媛高声吟诵。

她已恢复常态,对方振衣羞涩的微笑,带着小女儿态,别有一番风情。

与此同时,吉振轩手指已乱,琴弦应声崩断,面如死灰,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方振衣对吉振轩正色道:可惜,你本质不坏,但刚才所弹之曲,已入了魔道。魔由心生,善恶一线,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方振衣朝方媛示意,带着她越过吉振轩,穿过魔音殿。

吉振轩看着方媛走过,一脸戚容,想要说什么,一张口,却喷出口鲜血。

方媛于心不忍,停住了脚步,看着吉振轩,欲言又止。

小心!

最终,吉振轩也只说了这两个字。

祭司传人(五)

2006年10月6日,晚上23点03分。冥火殿。

红。鲜艳的红。映入眼帘的,全是大片大片浓妆艳抹的红色。

墙壁、桌椅、亭榭、台基、廊道全是红色的!整个冥火殿,都是清一色的深红!妖艳凄迷。

走进冥火殿,方媛心里就仿佛被沉沉的石头压住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方媛,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是吕阿姨的声音。他换了男装,穿了件深红色的长袍,换了个红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全身上下,和冥火殿的颜色一模一样,加上萤光黯淡,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难以发现。

方媛讥笑着问:我应该叫你吕阿姨,还是吕叔叔?

叫我吕叔叔,或者叫我名字,吕聪。

我还是叫你吕阿姨好了,反正我也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

吕聪怒喝道:方媛,你别太过份!你别以为有方振衣替你撑腰,就不得了。你真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吗?

想起被吕聪害死的仙儿和何剑辉,方媛心里就有气:我叫你吕阿姨还是好听的,其实,我更应该叫你杀人犯!

吕聪不怒反笑:杀人犯?杀人犯又怎么样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那些雄性动物为了求偶交配还不是一样相互斗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何况,我才杀几个人?那些政客豪商,动动嘴,就让多少人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方媛无语。像吕聪这样的人,早就形成了偏激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为人做事根本就不会考虑其他人。其实,他所信仰的,何尝不是现代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人生信条?在这种人心中,只要有利可图,任何东西都可以出卖,良心和道德只不过是拿在嘴里愚弄他人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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