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九章 高老三又回来了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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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扬帆远去,为官四十五年的两朝首辅徐阁老,终于离开了北京城。两个月后,徐阶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松江老家,全城的官绅父老在码头相迎,无论别处如何评价徐阁老,他都是他们的骄傲。

而他那位因为私愤弹劾兄长的弟弟,已经被罢官在家的原南京户部侍郎徐陟,在得知了兄长致仕的消息后,便陷入了羞愧与恐惧之中。所以那天他在万众瞩目之下,仅穿着中单,背负着荆条,在码头跣足跪迎兄长。

然而徐阶看都没看一眼,便从他面前走过,登上轿子离去了……

虽然远未到他谢幕的时候。但毫无疑问,这位长时间叱咤风云、左右朝局、书写历史的徐阁老,已经不再是大明这个舞台的主角。

回顾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便能看到,他这一辈,被人整过、也整过人,干过好事、也干过坏事。在他的从政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悄然无声、鲜有建树,只是履行一个合格官僚的职责。但仅仅那几件事情,就足以让他彪炳史册,为万众敬仰赞叹了。

公平的说,他是大明有史以来最有权势的首辅,二百年来最强的官僚,没有之一。

然而为何他的突然下野,并没有激起太多的浪花呢?虽然有不少人上书挽留,但皇帝不接受,大家也就算了。虽然有很多人跟着来通州送他,但大都有自己的算盘,真正舍不得他走得,似乎没有几个。

甚至连他最疼爱的张居正,都认为虽然自己需要仰仗师相的栽培,但要是老师再执政下去,着实于国无益,还是走了利索……哪怕在胡宗宪案后,张居正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能因私废公、而要以国为先,这是他和绝大多数官员的区别所在。

但这并不是说,徐阶的名声臭大街了,恰恰相反,在主动退位之后,他的声望极高、名声极好,简直成了淡泊名利的代名词。

可为何大家都不留恋他呢?因为他的执政,已经于国无益。只有稍有些见识的官员,便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早日平稳的退位让贤,就是他能做的最后贡献了。

不是人心似水,官员无情。而是他真的已经不合适了。

大明到了今天,真的已是危若累卵……各种积弊如山,土地兼并严重,朝廷财力枯竭,九边外敌窥伺,内里民乱四起。再不振作,再不根除顽疾,就真的真的没有时间了!

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必须由雄才伟略、担当社稷的英雄,来力挽天倾了。

而徐阁老,显然不是这样的英雄人物。

他固然已升到了一人之下的高位,但在这个专制的官员体系中,决定你是否能上位的,是权术而不是才能。所以爬到高位而掌控了国家权柄的,不一定就是优秀的政治家。很可能,仅仅是一个权术高手,甚至就是个庸常官僚。

国家的经济、民生、兵备如何统筹?体制固疾源于何处?如何拔除腐败以起衰振惰?一个政治家是要会下这盘棋的!

而行政官僚,却只懂得人际关系这一步棋。如何固宠和如何安插亲信,乃是他们的全部本领……无奈的是,自从掌握国家政权之后,徐阁老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这上面。给亲信安排什么样的位置,怎样才能让所有人相互制约、不出乱子,如何把讨厌人杯葛掉,这就是一国首辅的全部精力所在。

而对于国事,徐阁老却主张休养生息、优柔宽政。

国事若斯,大明朝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哪里还容得你无为而治,休生养息?至于所谓的‘宽政’,无非是放纵贪官污吏;所谓的‘和揖中外’不就是挨打了也忍气吞声!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功便是过!

所以他徐阶,就是大明二百年来官僚政治的精华浓缩而成,无愧于第一官僚的称呼。

大国如果由这样的超级官僚来领导,其结果必然是超级稳定。而对于像大明这样一个版图超大而兵备疲弱、人口众多而榨取过甚的大国,稳定就意味着正在没落下去。这才是这个国家,自从建立后,便不可遏制的下滑的重要原因。

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滑到悬崖边上了,如果再有这样的超级官僚掌舵,那就只能粉身碎骨了。

所有船上的人,都不希望这条船完蛋,既然你徐阁老掌舵,无法带领这条船走出危险,那就只能换一个人来了……

隆庆二年四月七日,徐阁老还没有抵达家乡,一道起复老臣的圣旨,却送到了河南新郑。

河南布政使司,河南府,新郑县。

一队骑士飞快的往高家庄方向疾驰而去。

再过几天就是立夏,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已是青苗没膝。晨光穿过薄雾,照耀在沾着露珠的绿叶上,闪耀出无数小小的七彩光晕。在这如梦如幻的色彩中,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叫天子从田中呼啸着钻入云霄;雏燕贴着麦穗掠翅儿飞行,还显得有些紧张;鹌鹑在田间地垄悠闲漫步,就像穿着褐麻布衣服的农夫;黄鹂鸟在开着洁白槐花的树上婉转的歌唱……

高家庄就掩映在这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中。一般人顾名思义,就会认为,这里的人大都姓高,似乎就是个普通的农庄。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这里人大都姓高是没错的,可这绝不是个普通的农庄。这时候你走进村子,就会听到祠堂里传来的琅琅读书声。进去一看,好家伙,不过几百人的庄子,竟有七八十个读书的大小少年……按照人口比例看,所有适龄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了。在这个三代富农才能供一个读书人的年代,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学子们也很珍惜读书的机会,虽然先生还没来,所有人都摇头晃脑、全神贯注的背书,就连原先最皮的孩子,也不敢稍有懈怠。

而当那个身穿半旧青布道袍、头戴葛巾,胡须浓密、方脸阔口、法令深刻的黑脸教书先生出现在学堂门口时,读书声便戛然而止,所有的学子正襟危坐,满脸憧憬的望着那先生。

教书先生的目光深沉,步伐有力的走进来。

“问先生早……”待他站定,学子们便齐刷刷的起身行礼。

“坐下。”声音浑厚响亮。

待学生们坐下后,先生便开始检查背书,但他的方法与一般教书先生不同。不是一个一个的上来背,而是把学生们按各自课程分为五组,并指定了组长负责检查背书。他则背着手闭眼走来走去,虽然这么多人背不同的书,声音嘈杂无比,但只要有没背好,组长却放过了的,他都能马上听出来。待到所有人都背完了,便把这些没背好书的点起来,每个人哪里背错了,他都说的分毫不差,令学子们万分惊服,没有一个敢偷奸耍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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