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市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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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拉巴契亚山开往纽约需要用上三小时, 两人要在十点半之前赶到曼哈顿, 于是起了个大早。餐厅尚未来得及准备早餐, 只得在路过加油站去买一点牛乳或者小饼干吃。出行前, 西泽借旅店服务台电话给那位朋友,以确认他并未忘记半个月前的约定。

待他讲完电话, 他发现小姑娘坐在旅店沙发椅里看着电话的方向出神。

他问她怎么了。

淮真回过神来。她想的是, 假如他要为什么事向从前的朋友低头, 不知心里会不会有落差。

纽约天很冷,他穿了件藏蓝呢长大衣,是她在哥伦布一家佛罗伦萨折扣商店给他挑的——她从云霞那里学到了这一招。原本价格十五美金, 漂洋过海来只要四美金。不知舒适度和他以往衣服比如何, 他穿的却格外好看,也很开心。

不论他从前姓什么,曾有多少华美服饰装点, 他始终如此自信。这种多年内在积淀出来的自信组成了这个西泽, 他没有落差, 他压根不会在乎这个。

于是她抬起头,略嫌肉麻的说,在想这位英俊的男士是谁的男友。

但其实她真的想说这个。

不等西泽开口耻笑她,她主动伸手勾着他的手指,和他一起大摇大摆走出旅店。过了会儿他笑起来, 对此似乎颇为受用。

天还没亮, 汽车驾驶在公路上仿佛是在深夜, 离很远就可以望见远处苍翠橡树后头加油站明亮的设备。西泽将车驶入加了个油, 淮真下车去便利店买了一包口香糖,两包华夫饼与一袋酸奶。没有热食——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想念现代都市随处可见的、带给死宅安全感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

草草解决了早餐,天色仍还早。一路上路过许多家motel,门口闪烁着大量霓虹灯写就的“低价好房”“多间空房”将旅店的房屋照的发青;时不时几辆高大卡车从对面隆隆开来,车身点缀着彩灯,配合路边偶尔可见的杉树,恍惚间险些让淮真误以为圣诞将至,没一会儿便使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汽车从七十八号州际公路驶入荷兰隧道,淮真才醒过来。因此她并没有机会见到穿越哈德逊河时瞥见纽约大都会那最经典的一幕。

瞥见纽约的第一眼,是在汽车驶出隧道时。

哈德逊河上汽笛一声轰鸣,尔后天倏地亮起来,晃得她有点睁不开眼。

倘若说在旧金山的丘陵里瞥见唐人街的第一眼,让她觉得像是从都会贸然闯入了汤婆婆的世界,曼哈顿岛给她的第一印象,让她误以为刚才她与西泽在荷兰隧道里穿过了八十年时光,回到现代。高楼,全是层层叠叠、密闭排列的古典学院派气质的建筑,气质典雅又现代,即便八十年后诸多中国大城市也未必能及。

天上下着蒙蒙的雨,将这群拔地而起的的巨大积木们冲刷的干净透亮。汽车在雨中行驶十分缓慢,在某个巨大建筑物的转角,竟然塞车了。撑伞上班的行人等不及人行道上车辆驶走,纷纷肆无忌惮的从马路中间紧挨着的静止车辆中间穿行。偶尔从旁经过路过几个聊天的行人,英文口音都不相同。

据说是前面消防井盖坏了——其中某个行人这么说的。

竟然在一九三一年遇上了堵车!

她隔着挂着水珠的玻璃窗上的雾气,望着道路拐角层层叠叠的七彩糖果色汽车,觉得实在不真实到匪夷所思。

曼哈顿钟楼刚刚打响十点钟,淮真盯着龟速前进的汽车,略微有点担心他们会迟到。

而旁边坐着这个纽约客,竟然气定神闲的安慰她说,“没事,总这样。”

好在堵车的下西区morton街距离他们目的地所在的华盛顿公园并不算远,两人在交通很快纾解后的十五分钟赶到华盛顿公园。天上仍下着雨,西泽开着车不疾不徐找到一家红色sonata cafe,将淮真放在门口,约定好两小时内驾车来接她,这才离开去往公园西面那个在纽约大学拉丁语系任助教的朋友公寓楼下。

sonata餐厅面小而深,一边是长长的吧台,一面数十张双人小餐桌延伸到餐厅深处。吧台后只有一名女侍应在点单,餐厅里客人却不少,这个时间点来餐厅用餐的,大多是没课的纽约大学学生、教师,或者闲适的自由职业者。

淮真并没有进店去坐着。

尚未到中午,她并不算饿,除了想等西泽来一起吃午餐以外,外面曼哈顿的世界对她吸引力显然要大得多。天上仍下着雨,街边陆陆续续停下几辆旅行大巴。碍于雨天,车上旅客只透过玻璃窗观望了一阵下西区的公园,并没有人愿意下车来。淮真决定沿着路边店铺的遮雨棚,看看这边商店都卖些什么东西。如果有好玩得,她也可以挑一些小玩意带回去给云霞,黎红与雪介,三藩市女孩们都还没有来过东岸,肯定对这大都会感到非常好奇。

可惜公园周围多是餐馆与咖啡馆,还有一些服装店,统统是她不该感兴趣的。沿街走了会儿,突然看见一家贩卖稀奇古怪玩意的店铺,将一些造型很酷的杂物,看似乱七八糟却别有趣味的在橱窗前,大概是说,他们卖的东西全都摆在这里了。

这家店究竟卖什么?

这种销售手法有些清新脱俗,也不知究竟算不算好,总之成功吸引了像淮真一样的顾客在明亮橱窗前停下脚步,想从那堆东西里一探究竟。

店铺最有特色是一些盒装哈瓦那盒装雪茄与一些造型猎奇却颇有质感的怀表。单从金属成色抛光、精致繁复的花纹,与上头嵌的未经打磨的方形祖母绿来说,这并不是她所能承担得起的奢侈品。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一些小小的紫铜色的墨水瓶,瓶身标签上写满她不认识的文字,不知是何用途。

在踌躇着是否要进店去询问时,她抬头往橱窗一瞥,看见有店里已经有个年轻男人,正在玻璃作坊前与店主低声谈论些什么。店主是个高鼻大眼的典型犹太人,对待客人相当恭敬。年轻男人一开始背对着淮真,有些看不清脸。从微微露出的轮廓、肤色与侧影来说,大抵是个二十出头的亚裔。

等他转过来时,淮真却着实的吓了一跳——

这年轻人确实是个华人,着了件剪裁合体的青灰法兰绒长大衣,在她进去时,他正与店主检视一只造型精美的深蓝色珠宝镶金的机械打火机,似乎因有些近视,所以不得不低下头凑近去看。从淮真这个角度看去,年轻华人皮肤白皙,侧影线英俊优美,举手投足都有一种独特骚柔气派。

吸引淮真走进店的却远不止这些,而是她觉得这华人长得相当面熟。等走近了,她越来越觉得,岂止是面熟!这副尊容,可是出现在中学课本上整整折磨中学生三个年头的,偏爱写艰涩情诗的民国文人斯言桑。

两人谈得十分投入,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店来。淮真回想起斯言桑的大名以后,便不再过分倾注目光,以免失礼。她轻着脚步,寻到摆放药水的柜台,偶尔转头看一眼工作台那边,在确认店主什么时候得空时,趁机距离观瞻一下这位教科书人物。

也不知等了有多久,工作台那边结束谈话,店主拿着那只打火机进了里面那件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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