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鬼佬三蚊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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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下沙滩, 淮真就后悔了。从草坪阶梯下到沙滩, 一脚踩上去, 鞋缝漏进沙子, 只能脱下来,光着脚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发白的光线晒得人睁不开眼, 沙子踩上去却是凉的, 有种午间下课到家晚了, 早晨取出的冷冻鸡胸肉还没来得及解冻的感觉。

瑟蕾丝汀一开始叫她不必担心,他们租了沙滩上最大两个凉棚。等走到了,凉棚下七八个沙滩椅却都给人占去:一群肤色各异的男男女女, 穿着泳衣或披肩, 嘻嘻哈哈,搂搂抱抱。有几个刚起身,立刻有去海里游了一趟的回来的湿漉漉的往椅子上一坐, 总忙不及照应到所有人。

凉棚靠近一株芭蕉, 巨大的蕉叶垂下来, 给小小一片沙地以遮蔽。她捉着裙角,屈膝坐下来,整个都坐进阴影里。瑟蕾丝汀喟叹于中国女人的娇小,将头上荷兰帽给她挡住膝头,又请沙滩上走动的仆欧带给她一杯冰镇橘子汁, 很快同红男绿女们打成一片, 将她忘到脑后。

早餐吃咸了, 在沙地里坐上一阵就有些渴, 半晌没见到她的橘子汁,抬头望见仆欧从草坪下来,往这头走过来,托盘里正托着一杯橙色汽水。巴巴盼望一阵,尚未走近,被一名肌肤给太阳晒得金棕的混血女郎半道截住。搂着她的军官看样子是个军阶不低的,由着她挑拣。挑来挑去,银托盘里头,杯沿插了薄薄一片酸橙的那杯橘子汁正巧给她挑走,仆欧张了张嘴,也不敢多说什么。

后来再不见她橘子汁的影子,瑟蕾丝汀也不知疯到哪里去。她合上书,抬眼找了找,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脱了外套,着了条短到会被美国警察罚款的连体泳衣,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一齐分享一张沙滩椅。金色八字胡从洁白鹅蛋脸颊上暧昧蹭过,惹得她娇笑连连的英国人并不是麦克。

再近一点,两个年轻女人在她耳畔聊天,说来说去总是男人。

一个说,“皮埃给我求婚了。”

惊讶,“真的?”

她说,“他说这次回英国去就跟他太太离婚,然后回来同我结婚,叫我一定等他。”

沉默一阵,语调夸张:“……恭喜你!”

淮真不免回头,看见两张年轻美丽的女性面孔,脸上笑容却截然不同:一个尽量掩饰违心,一个苦涩又欣喜。

过一阵,苦涩那个被人接走,又坐下两个女郎。

说起同样的话题,违心女郎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皮埃要娶安吉拉!”

女郎们爆发出一阵笑声:“想得美!干这行来,不下五个英国人同我说过同样话,每一个都有去无回。幸好我从不傻,免得到头落得财色两空。”

另一个嘁地一声,“英国人,哪一个敢抛弃自己的社会与地位,娶个南洋殖民地上的女人当太太?何某女儿都无人敢娶!”

……全都当她不存在。

淮真觉得诧异:从没想过,离开唐人街回到殖民地,歧视竟然更甚。一种是来自他人的偏见与歧视,一种是自己看轻自己。

她拿书签扇扇风,翻到笔记下一页。

后头又热闹起来,清爽熟悉的男中音向人询问,“我太太在哪里?”

“谁?你太太是谁?”

“穿黄色裙子,这么高,拿着本红色封皮的莎士比亚。”

话音未落,她回头冲他招招手。

一瞬间,十余张脸齐刷刷往芭蕉叶子下头看来,异域的面容,惊诧神情纷纷定格下来,从她这边看去,竟然一个比一个精彩。

西泽倒没注意,手头拿着杯冰镇过的姜汁饮料,屈起条长腿,在她一旁坐下。

芭蕉叶子只堪堪挡住她一人,他只能坐在烈日的沙地里。

她把书在掌心摊开,撑高给他挡太阳,看他低头盯着自己笑,有点莫名其妙,“和麦克说了什么?”

他想了想,“新加坡只去两周就好,但回来得去澳门呆一礼拜。”

她问,“然后呢?”

他说,“你来澳门吗?”

她说,“我很想去……但是有考试。”

“到哪一天?”

“十四日最后一门国文。”

“周末呢?”

“应该可以。”

“我替你将船票买好。”

她点头。

他仍在笑。

她说,“就为这个开心?”

他摇头,说,“不是。”

一脸的莫测的笑,让她摸不着头脑。

他从没想过,生日听过无数句生日快乐,只欠她一个就不叫快乐,人真是贪心。现在回想起来,单调的晦暗的一百多个日夜,突然就有了颜色。

不过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她。

她往里头让了让,两人一起面对着坐在沙子上头。

他拿起她膝头荷兰帽,想给她罩着点光,哪知帽子太大,兜头下去,眉毛眼睛都遮没了。

她伸手去摘,手头的书掉到沙子里头。慌忙去拾,帽子又飞出去老远。

手忙脚乱跑回来,掸完书页里的灰又掸帽子缝里的灰,不知多心疼。他坐在原地,盯着她狂笑。

一气猖狂笑过后,才想起递出手头汽水给她。

她就着他的手,衔着麦管,一气将汽水喝到底。

他笑着问,“how do you lik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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