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我……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仰望着高远苍蓝的天空,怔怔地想着,只是他无论如何用力去回想,也只想得起那漫天的紫火与无法形容的痛楚。
紫焰,到处都是跳动的紫焰!
他只能想得起这个。
在那无边无际的痛楚中,他仅仅能记住刚刚发生的刹那间事,直至苍穹重现眼前,痛楚稍减,才恢复了记忆的能力。
刹那之间,无数画面在他心中闪过。这些图画支离破碎,根本无从分辨其中真义,但偏又真实异常,令他一时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
“道净小心!”身后真人们的呼唤让道净心头一凛,刹那间硬生生刹住脚步,堪堪停在坑边。恰在此时,坑底那人已转过脸来,一双清澈如水的眼正凝视着道净。
轰!
刹那间,道净只觉得有成千上万个霹雳同时在脑中炸响,又有万千金蛇在眼前狂舞。金蛇刚舞动数下,就炸成了不计其数的细碎流离光片,宛若一面碎成千万块的镜子,每一块境中均有一幅图画,录尽了众生百态。碎境如有实质,游走不定间,恰似将道净脑中心中神识都切成碎片游丝,每一下切割,都是切肤之痛。紧接又有一道汹涌冰寒的杀机从境片中涌出,这杀机是如此沉重,更令道净心惊的是这杀机更是如此冷漠,当中有纵使屠尽世间苍生,也不会心生波澜的淡然。杀机涌起之时,万千破镜,每一片都换上了屠戮杀虐之图。
青墟宫一众弟子自然不知道净心中变化,他们只看到道净胖大的身躯腾空而起,鼻中标出两道细细血线,足溅出丈许开外,看上去触目惊心,于是禁不住齐齐惊呼。
坑中那少年已然站起,双目中隐有紫焰流动,只是盯着道净。
“这……这不是吟风吗?”有一个小道士叫道。
“果然是他!吟风伤了道净师叔!”
“胡说八道!吟风才入道几年,怎伤得了道净师叔……”
大变连生,青墟宫少年弟子们早失了方寸,闹哄哄地先自吵成了一团。那少年被吵闹声吸引,转而望向那些少年弟子们。他足下寒意渐起,悄然生风,一片若有还无的杀机不知不觉间扩散开去。
吵闹的青墟宫弟子几乎在同一时刻闭嘴,顷刻间一片寂静,只有道净庞大的身躯落地,发出一声轰鸣。
那少年缓缓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一众青墟宫弟子无不如遭无形巨锤敲击,面色苍白,仓皇退后。有几个胆子特别小的,腿一软,竟然坐倒在地。周围青墟弟子如潮般后退,恰将他们几个暴露出来。这几名年轻弟子一时间恐惧无以复加,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偏又无力逃走,情急之下竟突然大哭起来。
少年环视一周,轻轻张口,喷出一团淡淡紫气,而后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叹道:“原来,这里是尘世凡间……”
他抬腿时风生,落足处云起,几步行到那几个动弹不得的年轻弟子面前,柔声问道:“那么……我是谁?”
距离如此之近,那几名弟子本就胆小,此刻被他杀机一侵,早已吓得傻了,哭号着向后挪去。惟有一个胆子稍大些,指着他道:“你,你,你是吟,吟风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此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大胆妖孽,竟然敢到青墟宫撒野,还伤我道净师兄!凭你微末道行,也敢当天下无人么?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青墟真法!”
少年转头一望,见一个瘦小中年道士立在道净身边,正向自己戗指喝骂。这道士素与道净交好,此刻见道净面如金纸,鼻血长流,倒地不起,一时间又急又怒,骂过之后,左手即竖起剑指,在身前不住划动,同时口中急速颂咒。
他道法深湛,甫一起手,指尖上即不住涌出七色光砂,在空中飘浮不散,凝成道道绚丽轨迹,顷刻间一座法阵即要成形。
少年眉头一皱,向那道士凝望一眼,负手不语。那道人只是与那少年目光一触,手上就是一滞,口中咒语也突然中断,而后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他嘿了一声,竟还能强行发动道法。
那少年静待他道法施展完毕,这才轻启唇齿,喝了一声:“破!”
刹那间恰似一道无形骤风吹过,将那道士身周七色光砂通通卷走,一颗都未落下。那道士当场呆住,揉了揉眼睛,这才相信自己所发七色光砂已被这少年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给破得干干净净!
他打起精神,旋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叱喝一声,左手持咒,右手食中二指燃起真火,就向那咒符夹去。哪想到那少年又喝了一声“破!”,符咒竟自行燃成一团火球,就此毁去。
道人果然道法深湛,顷刻接连变换数种术法,皆是旁边这些青墟宫普通弟子平日难得一见的高深法诀,可无论他道法如何变幻,那少年只是淡定立着,喝了一声破,即破得干干净净。
“吟风,你既然出身青墟,又何以如此不敬师长?”这一声问话遥遥传来,其声苍越,悄然间将场中弥散的杀机驱散。问声尚回荡未消之际,一位真人即缓步行来。他望上去五十左右年纪,仙风道骨,遍体空灵之气。
那道士向吟风喝道:“孽徒,还不快拜见虚玄真人?!”
那少年依然负手立着,淡淡地道:“我一拜天地,二拜大道。这浊浊尘世,芸芸凡人,又有何可拜之处?”
那道人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少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有心上前拼命,可是少年明明道行低微,偏是邪门得紧,只一个破字就将他得意道法悉数破了个干净。他就是想拼命,又如何拼法?
虚玄真人望了那少年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抚须道:“贫道道号虚玄,忝掌青墟宫门户,本来是受得你这一拜的。但你既然不愿,也罢,我且带你去上皇宝殿,见过了历代祖师再说。”
说罢,虚玄真人袍袖一拂,刹那间已出现在那少年身旁,伸手拉住他手腕,携着他向上皇金殿行去。
那少年竟全无反抗之力。
行过那道人身边时,虚玄真人忽然驻足道:“道明,吟风道行并未增厚。你道法被破,实是因你道心不稳,这才被他趁虚而入。此间事了,你就把杂事交卸了,到后山玄碧洞中面壁三月,好生修一修心志!”
道明额头冷汗直冒,慌忙跪下应承,直至虚玄真人远去,才敢起身。
这一天,西玄山大雪初飞。
纪若尘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片片飞羽,只觉得血气上涌,莫名的心烦意乱。
他心境难平,烦乱间回到桌前,取出龟甲玉锤,就欲占卜未来事。他一锤下去,龟甲应声而裂,裂纹纵横交错,皆是大凶之相。
纪若尘见了,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只因他卜这一卦前,心中已早知卦象如此。但这一回他笑到一半时,笑意忽然在唇边凝固。
龟甲裂纹处,竟慢慢地涌出鲜血!鲜血越涌越多,慢慢将整片龟甲染红,还在桌上洇出一团若大的血痕。
这一卦,非旦大凶,且有血兆。
纪若尘闭上双眼,静立不动,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浊气,徐徐张目。此时此刻,他双眼中已是无悲无喜。
他将剩下的几片龟甲都取了出来,随手拆成几块。龟甲裂处,片片带血,转眼间双手已染满鲜血。他抬手一指,一道离火应指而生,将龟甲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一掌拍在白玉小锤上,解离诀念随心动,将玉锤化为虚无。
清理过后,纪若尘房中已干净了不少,惟有双手仍染满鲜血,凝而不散。
他将手举到眼前,轻轻以舌尖沾了一点鲜血,细细品味着齿间颊畔那萦绕不散的血腥之气。
“吟风,你看,这堂上挂着的两幅画像,其一是我宫开宫祖师林化玄上人,另一位则是得成大道的青灵真人。青灵真人羽化飞升之后,遗下仙卷宝器若干,我青墟自此始兴,得成正道大派,因此尊青灵真人为我宫二祖。”虚玄真人甫一进上皇宝殿,就将吟风引到大殿正中的两幅画像之前,如是说道。
这上皇宝殿虽贵为青墟宫供奉青墟宫历代真人祖师之地,然则规模并不宏大,外观也不甚起眼,只是整个建筑古朴拙雅,一廊一柱也是光滑圆润,看上去倒是久有些年月。其实这座上皇宝殿正是林化玄创立青墟宫时所建,千余年来几经复建,外观风貌却未改变,正取的不忘先师之意。
宝殿正中壁上所挂的这两幅画卷,一个是慈眉善目,微笑而立的中年修士,另一个则是足下生云,正优游自在遨游于山水间的有道真人。绘画之人笔法传神,寥寥数笔勾勒,仙气即扑面而来。上皇宝殿两侧殿壁上又各塑有七八具金像,像下有一青铜铭牌,刻着所塑之人毕生事迹,看来俱是青墟宫有史以来有大成就的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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