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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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宝琪最终输了棋。

他狠狠抽鼻子,歪头脸趴在棋盘上,“你忽悠我,原来你棋艺这般了得,以前你必然都是在骗我!”

“下个棋而已。”房遗直捡干净棋盘上的黑子,然后看着尉迟宝琪,“不过有人认真了,就别忘了你‘落棋不悔’的承诺。这样也好,就此免了你的纠结,重新开始。”

“什么重新开始?啊,你说落棋不悔是这个意思?可……哪里那么容易重新开始。”尉迟宝琪又抽了抽鼻子,“我本来就被人拒绝了,心情不好,你下棋的时候就不能让一让我。”

“以前让你就算了,今天让你,就是看不起你了。”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猛地抬头,坐直身子看房遗直,“我求你看不起我,我能不能反悔?”

“不能。”房遗直语气坚决。

“唉。”尉迟宝琪哀怨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又贴在了棋盘上,“如果放弃她,我的心会觉得很空。”

“你以前有心?”房遗直问。

尉迟宝琪:“好像没有,这次不是难得有了么。”

房遗直见尉迟宝琪还要耍赖,懒得理他,去继续整理证言。对于王长史和两名押送他的衙差死亡的调查,也要继续进行,不可让凶手逍遥法外。

尉迟宝琪自己冷静了一会,闲着无聊就凑过来瞧一瞧。他顺手翻了翻房遗直桌案上的证词。

看到什么“炖羊肉”“羊汤”之类的词,胃里就本能地犯恶心。尉迟宝琪立刻没有了兴致,转头看向别处。

想了一想,尉迟宝琪又吟诵起那首《碧玉歌》。

念完了又觉得心痛,一个人靠在窗边,满面哀怨地在那里兀自难受。

房遗直自然不管尉迟宝琪如何,继续翻阅以前的卷宗,他把近几月长安城周边没破的命案都过了一遍,目光最终锁定在两个月前城南马黄村的一宗命案。死者是死在马黄村通往外村的一条山道上,被害之后,尸体被就近扔在路边树丛内,用枯枝烂叶遮挡。死者因此也是在死亡数天后,被路过闻到臭味的村民发现,而造成死亡的伤口同样是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生锈的砍柴刀,能想到用这种工具的人一般该是农户出身,但而今已经不靠做农活为生,砍柴刀不常用所以才生锈了。而且此人如果是受了杜氏的指使去杀王长史,那他必该是在生活上与杜氏有所接触的人。

杜氏除了在曲江村有个隐姓埋名的悦己客栈外,在长安城还有一座宅子,先前从慈州回来的时候,她就住在这座宅院内,当然也有几天安顿在城阳公主府,投奔了她的二哥杜荷。

房遗直觉得杜氏远嫁在外多年,在京城的根基不深,而且她本是为王长史一事才来京走动。当时王长史已经案发被缉拿,身处落魄窘境,杜氏的情况可想而知,能愿意出手帮她的人不多,那她所能认识并利用的人,就只有她府邸那几个了。

房遗直随即拿起之前调查的杜氏宅子的人员名单,但这些人早在王长史被通报案发身亡的时候,就已经逐个排查过了,案发当天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没什么可疑。

房遗直转即想到了城阳公主府。不照道理来讲,杜氏在城阳公主府没住多久,该是不会和谁有什么太深的感情,当然也不排除这杜氏以色或钱财买凶的可能。只是这城阳公主府可并不好进,如果杀人凶手在那里,就不好办了。

“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尉迟宝琪又语调哀怨地念着诗句。

房遗直放下手里的名单,看向那头已经失了半个魂儿的尉迟宝琪。房遗直瞧着他,仿佛瞧到了自己,也不知有朝一日自己会不会也如他那般失魂落魄。

“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喝些酒。”房遗直提议道。

“对对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要烈酒,最烈的酒。”尉迟宝琪叫嚣道。

落歌看眼自家主人。

房遗直点了头,“弄吧,给他配点下酒菜,别用肉的,估计他吃不下。”

尉迟宝琪高兴地直点头,“遗直兄果不愧是我知己,了解我!”

“我记得家里还有些醽渌翠涛,拿一坛来给他。”落歌惊讶看房遗直,“那酒可是连国公都不舍得喝。”

“去吧。”房遗直道。

落歌依命去了。

尉迟宝琪怔了怔,然后站起身,十分紧张的看着房遗直,“你刚所言的醽渌翠涛,可是圣人亲口赞过得魏公亲手所酿的名酒?醽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

房遗直点了下头。

尉迟宝琪激动起来,他忙扑过去,抓住房遗直的手,有些泪眼汪汪,“遗直兄,你对我真好。我发誓,以后把你当亲兄弟看,决不负你。”

“朋友之间,何必言说这些。”房遗直淡淡笑着,让尉迟宝琪醉了今朝,明日清醒之后,就重新做回当初那个潇洒的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感动地点点头,举手发誓,他一定不会辜负房遗直的期待。

待落歌真把传说中的醽渌翠涛拿来,烫热之后,尉迟宝琪跟宝贝似得斟一杯,一口一口小酌入肚。落歌还给他准备了花生米,煎豆干等素食的下酒小菜。没有肉香盖过酒香,这么喝起来,反倒更能品味到这酒中的甘醇香味。

“啊——我好像置身人间仙境了,”尉迟宝琪喝得两颊微红,倚靠在桌边,随即打了个酒嗝,“等我回头跟我阿耶说,我喝过了魏公酿的酒,他老人家肯定不相信。”

“喝好酒也堵不住你的嘴。”房遗直叹道。

尉迟宝琪眯着眼看房遗直,嘿嘿笑起来,然后用手指了指他,“你知道有多少小娘子喜欢你们,你平时不喜我提这些,我也就没说,但我今天就要告诉你,我从我那些朋友们那里听到的消息。咱不说平常人家的,就说这长安城内能叫得上号的,三品以上官员家里的贵女就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多福,扶你家郎君去歇息。”房遗直吩咐道。

多福忙笑着应承,又替自家二郎给房世子赔罪,真真是酒后失态了。

尉迟宝琪被多福搀扶起身后,还不愿意,要继续喝,被硬拉走后,就抽着鼻子,有点想哭,大概是想到公主的事了。

随后在落歌的帮衬下,尉迟宝琪被搀扶到了西厢房宿下。

……

太极宫。

李明达回来的时候,刚好被方启瑞拦个正着,说是圣人刚与长孙无忌等人议事完毕,还未用饭。此刻正传饭,君臣同享。

“圣人刚问起贵主回没回来,这会儿可好了,人齐了。”

“还备了我的份?”李明达惊讶问。

“没有贵主陪着用饭,圣人都吃不香呢。”方启瑞忙请公主过去。

“好歹要换身衣服,去去就来。”李明达说罢,就急忙回房,换了身可看的衣裳,让丫鬟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不敢耽搁片刻,就去面圣。

李世民见了李明达很高兴,当下已经设了小桌在李世民的右下首。趁着上菜的功夫,李世民忙问她第一天当官的感觉如何,案子查得如何。

“有些头绪,不过凶手是个厉害的。”李明达道。

“哦,倒讲讲今天你都查到了什么。”李世民问。

李明达看眼那边在场的侯君集、长孙无忌和魏征,对李世民道:“还是等它日有空再和父亲说。”

“你这丫头,怎倒是忽然害羞了,他们三个你又不是不熟悉。”李世民道。

侯君集忙趁机对李明达行礼,恭贺她当了大唐朝第一位女官。

长孙无忌也拱手作揖,哈哈笑道:“贵主而今虽为八品的刑部司主事,但我料准贵主将来,必定不可限量。”

魏征尴尬地凑个热闹,并对自己之前参本一事,道了歉。

李世民乐得臣子们夸赞自己的女儿,龙颜大悦。

李明达却觉得这样不妙,忙谦虚道:“人各有所长,我也就是在破案上能耍点小聪明,觉得自己还能起点效用,其它的朝堂政事却不行,哪有什么前途不可限量之说。舅舅和阿耶一样,就是偏爱我,所以都高看我了,万不敢当。”

魏征见公主看得透彻,晓得谦虚自省,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反而觉得公主越是这样,才真如长孙无忌所言,前途不可限量了。

李世民还是好奇心重,想让李明达讲一讲她破的案子,李明达便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小声说了几句。

李世民脸色一变,忙道:“那还是不说了。”

但父女二人这么一嘀咕,反倒勾起了另外三位大臣的好奇心。带着疑惑之心用了饭,三人告退后,就赶紧打发人去刑部打探消息,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经过。

得知风月楼拿死人烹饪给活人食的经过后,三人脸色都不大好,面面相觑,皆十分后悔。

“公主真是善解人意啊。”侯君集叹道。

长孙无忌:“都怪你们两个拉我下水,好好地弄得人作呕。”

魏征对长孙无忌和侯君集道:“对了,公主为官一事暂且不要外传,说是要等案子破了,做些成果出来再说,也好叫刑部其他人服气。”

“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是该如此,回头给房玄龄他们几个知情的也都打声招呼,可别耽误了我外甥女的大事。”长孙无忌说罢,就与二人作别,率先去了。

侯君集摸着下巴,望着离去的长孙无忌,不禁对魏征叹道,“瞧瞧,一如既往得猖狂,连太子都未必看在眼里,但就是偏偏对晋阳公主格外偏爱。”

“候公慎言,”魏征正色提醒,“却也不怪他对太子殿下闹意见,殿下近几年来的作为确实有诸多之处不太妥当。至于晋阳公主,谁不喜欢。我记得你也受过他的恩惠,你忘了去年秋天圣人对你发火,还是多亏她劝解,让你免了一难?”

“那倒是,公主对我们这些尽心效忠的老臣们,是真的照顾有加。谁能想到她那般年纪小的丫头,会心思细腻周全到这等地步。我家颖儿嫁了人,都二十五了,却还是不懂事任性,和夫家闹了不快,还哭哭啼啼跑回来告状呢。”侯君集叹道。

魏征笑了笑,“自家女儿还是要疼的,总比让她悄悄地在夫家忍气受罪好。”

“说得对!我回头就好生教训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女婿。”侯君集说罢,就与魏征拱手作别。

归了家,魏征就把今秋太极宫庆丰宴的事告知了裴氏,让她提前给孩子们筹备些适合的衣裳,嫡子嫡女都可出席。

裴氏高兴不已,又问魏征:“今天这么晚回来,可曾见到了晋阳公主?”

“见了。她而今正忙,正在刑部处置一桩极其令人惊骇的案子。真可谓是女中豪杰,诸多男儿所不及。”魏征想到那烹煮人肉的案子,只听着都觉得恶心,公主瞧了现场还能那般从容如故,这点他还真是佩服。

“她为官的事,知道的人还不多,就怕回头真宣布于众后,御史们也不会安生了。”裴氏叹道。

“倒也不会,我都消停了,那些御史还敢如何招惹。”魏征随后问裴氏,“叔玉又是闷在家没出门?”

“出去了,跑去跟了你说的那桩案子,不过回来凭我怎么问他都愿意说,原来是因为案情令人作呕,这孩子还是孝顺。”裴氏高兴道。

魏征也满意点点头。

深夜。

李明达睡毫无睡意,就爬起来研究案情。

传话的侍卫见公主的屋子亮着,就立刻嘱托田邯缮传话,随即前来回禀。

“因贵主说要第一时间传报,遂属下深夜打扰,还请贵主恕罪。”侍卫随即禀告道,“房世子在宫外传了消息来,江夏王那些运往定州的金子在半路拦截成功了,数量已经清点,没有差池。”

李明达安了心,打发那侍卫下去,继续反思案子。

次日清晨,李明达请安李世民时,就顺便告知了金子的事。

这时候房玄龄急忙请求召见,奏上了中书省今晨刚刚拿到的折子。

李世民打开折子一看,眉头便狠皱,“庆州、娜州的刺史也涉嫌贪污?”

房玄龄应承,并请求李世民立刻派人前去彻查此案。

“这太平盛世好是好,却也养了不少贪国的蛀虫。此事你看交给谁去比较合适?”李世民问。

“马周如何?此人资质聪颖,经纶满腹,颇有济世之才,这次不如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看他处事决断如何,可否堪当大用。”房玄龄举荐道。

李世民应承,“此人也在我观察之列,就依你之言。”

房玄龄领旨后,便欲行礼告退。

李世民叫住了他,“这几日高阳公主如何?”

房玄龄怔了下,忙下跪告罪:“她一直依从圣命在公主府中禁足,具体情况如何,臣却不知。”

“你二子就没回家和你回禀情况?”李世民皱眉,显然他对于房玄龄的回答有些不满。

“是回来了,却也没说什么。”房玄龄回道。

李明达观察到房玄龄的嘴角有些下压,眼周的肉也绷得紧紧地,似乎在隐忍什么。转即见阿耶还有些不满,要叱问房玄龄,李明达忙笑着对他道:“十七姐思过这么长时间了,想来也知道自己错了。改日兕子想去看看她,阿耶可允?”

“去吧,你们到底是姐妹。”李世民顿了下,转即再看房玄龄,也忘了前话,挥挥手打发他下去。

房玄龄应,随即退下。

李世民叹房玄龄没用,身为一家之主,竟一问三不知。

李明达:“十七姐是公主,公主府与梁国公府又有一段距离,房公虽然贵为国公,却也不好越矩去打听公主府的事。阿耶刚刚问他那些,他不知才对呢,知道了才奇怪,岂非是他暗中有监视公主府之嫌?”

“一时没想起来,只觉得他是你十七姐的公公,该要对她的情形有所了解才是,倒多亏你提醒我,是我错怪了他。”

“天地君亲师。”李明达道,“房公与公主之间,自要先尊君道,再论亲戚。”

李世民的点头,“竟没个人管束她,也不知以你十七姐的性子,能不能悔过。”

李明达默然,随即和李世民、李治一起用了早饭,然后请礼告退,继续去刑部当值。

李世民无奈笑,“如此你陪阿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等我晚上回来,就赖在阿耶身边。”李明达抓着李世民的胳膊,撒娇一下,哄得李世民开心了,方请礼告辞。

到了刑部,房遗直已然等候在那里,手拿着一卷画。

尉迟宝琪则跟在房遗直的身后,他低垂着头,跟着房遗直对公主行礼后,就一直看着自己的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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