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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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朱儆跟琉璃乍然看见这样令人惊异的一幕, 两个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朱儆呆站在旁边, 他毕竟是小孩子, 一时不知还要说些什么好。

琉璃愣了愣, 然后忙往严太妃的身边奔了过去。

她赶到跟前儿俯身半跪, 小心翼翼地扶住严雪:“你怎么了?”

垂头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严雪手臂上的伤, 因为正在愈合期, 又上了鹿血膏,看起来越发骇人。琉璃问出这句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见了琉璃的举动, 小皇帝才反应过来,忙也随着跑到跟前,看看地上的严雪, 又看看范垣, 顿足叫道:“少傅!”

范垣从两人突然来到之时,就一直立在旁边没动, 却只看着琉璃而已。

待见琉璃跑了过来, 朱儆又叫自己, 范垣才行礼道:“皇上。”

朱儆看着严雪泪痕满面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中严太妃向来是个淡然文雅的人, 从不曾看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又因之前在琉璃那里听了许多严太妃的好话,所以更加格外的敬爱, 如今见严雪如此凄惨,又想到方才隐约听见的话, 便道:“这里发生了何事!难道少傅不知道太妃身上有伤么??”

范垣不答。

两个人对峙的时候, 旁边琉璃正扶住了严雪。严雪好不容易将目光从范垣身上收回,待看见是琉璃扶着自己的时候,严雪微微一愣,继而奋力将她推开,咬牙道:“滚!”

只是她毕竟是伤中,力气微弱,但琉璃仍是冷不防地给推的几乎往后跌倒,还是范垣上前一步,将她从后面揽住了。

琉璃本来正不知所措,疑心自己是不是弄疼了严雪。

不料严太妃见范垣着急上来护着琉璃,心中越发是冷怒伤痛之极了。

严雪伏底身子,低低笑了两声,绝望了似的,喃喃自语道:“我如今才明白……我也不必承你的情,你们的情,我的命就在这里,索性拿了去,等我去了底下,就问问她,这到底可笑不可笑!”

严雪的力气已经耗尽,声音十分微弱,断断续续。

琉璃听在耳中,却是大半不懂的,朱儆一则没听清楚,就算听清楚也是一无所知的。

只有范垣才明白她话中的真实意思。

朱儆茫然,本能地以为是范垣欺负了严太妃,还要再问,琉璃已经又上前扶住了严雪,原来严雪说了这句后,竟闭了双眼昏死过去。

朱儆见状忙改口,往外大叫传太医,自己也上前凑近了问道:“太妃这是怎么了?”

琉璃见她的伤不知怎么有些绽裂,心惊肉跳,早把严雪方才针对自己的一节忘了,又怕给朱儆看见了不受用,就忙捂住他的眼,又道:“皇上别看,待会再上点药就好了。”

朱儆愣了愣,禁不住看向琉璃,却见她跟自己温柔地对视一眼,便又去端详严太妃去了。

严雪虽然昏迷,可人还在地上,琉璃回头对范垣道:“四爷。”

范垣站在朱儆身后,听琉璃唤自己,便看过来,琉璃道:“地上凉……把太妃抱到榻上才好。”

范垣上前一步,却又停下来,回头叫了严雪身边的侍候嬷嬷。

琉璃本是想他帮手,谁知他竟如此,只得罢了,那孔嬷嬷又叫了个宫女帮手,好歹把严雪扶到了榻上。

这会儿太医也匆匆赶来,琉璃便后退了几步,问旁边的范垣道:“刚才是怎么了?”

范垣见他们来的那样快,心里猜到他们或许听见了严雪那些话了。何况严雪方才半是昏迷之中又喃喃了那几句。

可这会儿人多眼杂,小皇帝又在跟前儿,范垣低声道:“回去跟你说。”

琉璃便不再问了,正那边太医给严雪诊过,又上了药,又叮嘱不能乱动等,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妨碍。

朱儆也松了口气,便呵斥太医跟孔嬷嬷道:“你们务必打起精神来,好生照看着太妃,如果有什么闪失,朕绝不轻饶!”

大家忙跪地领命。

朱儆转身,看一眼范垣:“少傅随我来。”

说着,负着双手往外就走。

范垣只得跟随,琉璃倒是想留下来照看严雪,不料范垣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她使了个眼色,竟是示意她跟着离开,琉璃虽然担心严雪,却也不敢违背范垣的意思,只好忐忑不安地跟上。

三人一起出了黛烟宫,往景泰殿而回的时候,却碰见了陈冲,陈太监的脸色不大好,一看朱儆跟范垣,忙上来迎着。

朱儆道:“朕叫了你半天,你怎么才来?”

陈冲瞥一眼范垣,又低头陪笑道:“奴婢方才有事去了内务司一趟,请皇上恕罪。”

范垣先前叫他跟自己一起去黛烟宫,陈冲那会儿还说朱儆着急找他……现在怎么又说去什么内务司?范垣不由也看向陈冲。

朱儆因心里有些烦乱,也没计较,便一起回到了景泰殿。

才落座,小皇帝拧眉肃然问道:“少傅,你跟朕说实话,刚才在黛烟宫里,到底是怎么样!”

范垣在路上早有盘算,当即回答道:“想必皇上已经有所耳闻,前儿把严太妃身边一个宫女拿下了,因那人跟……之前的那件风波有关,太妃娘娘舍不得,执意要我放人,所以起了争执。”

这话合情合理,朱儆皱眉道:“但太妃伤的那样重,你就算不肯答应,也不至于把她激成那样?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

范垣道:“是臣说话中有失分寸。”

朱儆顿了顿,又问道:“可是先前朕怎么听太妃说什么‘连她都能绝情’,什么‘一辈子’之类的话,是怎么样?那个‘她’又说的是谁?又怎么提到一辈子?”

范垣停了一瞬,才淡淡然回答道:“太妃跟那宫女挽绪的感情很好,所以恨极了我,求情不成,说了几句怨念的话罢了。皇上不必在意。”

朱儆因为听得并不算太真切,想了想,倒也能说得通,便问:“那太妃怎会跌在地上?是你推到她的?”

范垣淡然道:“是太妃情急之下自己跌倒,臣连靠近太妃都不敢,何况动手推搡之类的。”

朱儆抚着额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陈冲因不知道那边发生什么,方才听两人对话,颇为惊愕,此刻便小心问道:“太妃娘娘怎么了?”

朱儆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宫女?对了,你既然才去了内务司,那宫女究竟真的有罪?如果罪不至死,那就仍把她放回去留在太妃身边吧。”

陈冲道:“这……”又看一眼范垣,低头道:“回皇上,还差最后一层才能定论呢,现在却不大适合放人。”

朱儆忖度了会儿,想起方才严雪的惨状,叹气道:“母后先前在的时候,每每叮嘱朕,叫我要好生孝顺太妃,偏她又受了伤,在这个关口上又捉了她的心腹人,像什么话,既然还不能放人,那放她回去看一看太妃总是好的。”当即竟不容分说,就此决定了。

范垣虽听见,竟也没有出言反驳,陈冲见状便也从命,朱儆又催着他快去办,不得延误。

陈冲只好亲自去料理此事,范垣本要带了琉璃去,却见陈冲往外走的时候向自己使了个眼风,只得也借故先行告辞。

朱儆也巴不得他走开,等范垣去后,朱儆看着沉默的琉璃,想着在黛烟宫里琉璃那样顾惜严太妃的举动,不禁说道:“纯儿,可见你的人好。”

琉璃正在出神,听朱儆如此说,一时茫然。

朱儆道:“你跟太妃并不相识,又没什么交情,还顾念着要去探望她,且还那么照料太妃,实在是难得。”

琉璃低头:“太妃是个好人。”

“我母后也曾这么说,”朱儆笑了笑,拉住她的手:“你的脸色不大好,是怎么了?因为方才的事吓到了?”

琉璃忙打起精神,却听外头小太监道:“郑侍郎到。”

***

且说范垣借故离开景泰殿,果然见陈冲立在左手侧的廊檐下,显然是在等他。

范垣走到跟前,陈冲先问道:“真的要放挽绪回黛烟宫么?”

“皇上已经开口,就照办罢了,何况她始终不肯招认毒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次放她回去,多派些人看着。”

陈冲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忙道:“我明白了。”

两人且走且说,范垣又问道:“先前你去哪里了?”

陈冲等他出来,本正是要说这件事,听范垣问,便面露苦笑:“您再想不到的。”

范垣早怀疑他并不是去内务司,听如此回答,略一思忖,便道:“可是去普度殿?”

陈冲微怔:“是有人跟四爷说了?”

普度殿,正是废后郑氏修行的地方,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后来才改了。

范垣摇头。当然不必有人告诉他,之前早朝上的异动,以及郑氏曾去黛烟宫探望过严雪……这个铭感的时候,陈冲赌他“再想不到”,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先前陈冲叫范垣去黛烟宫,自己本事要去景泰殿的,半路却给人拦下。

陈冲一看那人,正是先前伺候过郑皇后的贴身老嬷嬷,正猜测她突然出现是何事,那老嬷嬷满面含笑道:“娘娘想见公公,劳烦赏脸,陪我走一趟吧?”

虽然郑氏早就是“平民”的身份,可毕竟曾是皇后之尊,而且当初陈冲伺候先帝,也是常常照面的,郑氏对待陈冲却也不薄。

陈冲是个顾念救恩的人,当即随着嬷嬷去了普度殿。

陈冲见了旧主,依旧行礼,郑氏道:“公公不必客气,我早已经是庶人,当不起。”

陈冲道:“娘娘说哪里话,一日为主,终身是主。”

郑氏微微一笑:“阿弥陀佛,你还是这样,记得先帝在的时候,常常说你敦厚可靠,果然日久才见人心,真金终不怕火。”

陈冲只陪笑:“不知娘娘唤奴才来有何事吩咐?”

郑氏先问了几句小皇帝近来的情形等,突然提起了严太妃的事,因说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去探望过太妃,我看她的情形竟很不好……阿弥陀佛,这也是她的一宗劫难,过了就好了。”

陈冲只得点头,郑氏又道:“先帝的姬妾等,之前从端王府出来的人,算起来,在宫里只有我,严太妃,以及去了的先皇太后了,如今太后也去了,只剩下了我跟太妃两个,我虽然一心向佛,但听到她遭难,又亲眼见了那种惨状,仍是于心不忍。”

陈冲小心说道:“是,娘娘毕竟是慈悲的菩萨心肠。”

郑氏叹了口气:“你说的很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又何必要亲自去探望她,又何必把你叫来多这个嘴呢,按理说世俗的事情都已经跟我无关了。”

陈冲道:“娘娘哪里是多嘴,只是教训我们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罢了,都是金口玉言,听着还来不及呢。”

“你不必奉承,”郑氏微微一笑,道:“我还没有说呢。早在太妃出事的时候,我就有所预感,不住地心慌,如今果然应了我的预感,其实我的意思是,太妃如今遭劫,这难关可大可小,我们当相助太妃过了这一关才是。我听说内务司如今拿住了她的宫女挽绪,我想那挽绪也算是陪了她这么多年的了,最知冷知热手脚伶俐,如果这时候没了她在太妃身边,如何了得,如何能让她安心养伤?不如就把挽绪放了回去,不要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了。横竖,一切都为了太妃快些好起来罢了。”

陈冲正愕然犹豫,郑氏又道:“是了,还有那个叫赵添的小太监,我听说皇上很喜欢他,连日里因不见了他正闹的不消停,若是查明无碍,不如也将那人一并放了吧。”

陈冲道:“这件事,其实是内阁范大人的意思……如果要放人,倒也要回禀他才好。”

郑氏肃然道:“这都是内宫的事,又跟内阁首辅有什么关系?首辅负责的只是外头的朝政大事罢了。陈冲,你可不要一味地总奉承着首辅,忘了自己的本分。”

陈冲忙跪地:“奴才不敢。”

郑氏道:“我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太妃好,为了皇上好,你若是以为我是责怪你或者谁,那就大错了。如今后宫无主,更要安稳和平才是,谁知太妃竟出了这件事,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快些把这个晦气过了,免得把皇上也都连累了,陈冲,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陈冲哪里敢说不明白,只得唯唯答应而已。

范垣听了陈冲的话,道:“既然如此,就也顺着她的意思行事罢了。”

陈冲道:“您觉着,娘娘此举是为了什么?”陈冲当然不会单纯的以为,郑氏叫自己去只是为了这两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

范垣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陈冲转头看看天色,瑟缩着肩膀道:“这风越发冷了,我总觉着最近仿佛有些要变天似的,首辅大人可也要记得随时添衣才好。”

***

范垣跟陈冲分别之后,默然寻思片刻,便回去面圣,想要顺势带琉璃出宫。

不料到了景泰殿,却听门口小太监说,吏部的郑侍郎也在。

范垣听见郑宰思也在,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进了殿中,果然见郑宰思长身站里,正在夸夸其谈着什么,朱儆坐在桌后,琉璃坐在他的身旁,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郑侍郎。

范垣心中的不快一重重加深,上前行礼,也不耐烦再做表面文章,直接说道:“皇上,内人进宫时候不短,也是时候该出宫了,何况有她在此,皇上也无法安心读书。”

朱儆本正听得津津有味,偏范垣此刻来打断,当即道:“不妨事,有纯儿在,朕听得更专心些呢。少傅不必担心,你自去办你的事吧。稍后朕会派人送纯儿回去的。”

范垣被拒绝,脸色不大好。

郑宰思偏说笑道:“大人也太爱护夫人了,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来了这会儿就紧着要走,大人放心,皇上偏宠夫人的很呢,而且书也读的很好,您放心就是了。”

范垣看向琉璃,本是想让她自己说,谁知琉璃跟他目光微微一对后,便又转开去了。

朱儆道:“少傅还有别的事么?”

范垣垂下眼皮,告退而出。

这日,直到黄昏时候,琉璃才给宫中的马车送回了温家。

当夜,琉璃同温姨妈又说了会儿话,心上困倦,便辞了回房休息。

又因养谦人在翰林院当值,并不回来,外头也早早地闭了门。

且说琉璃自在房中,盥漱之后,却偏偏没了睡意。

她心想着白天在宫里的所见所感……翻来覆去,身体已经劳累,心神也是疲乏的很了,可偏偏有一个诡奇的念想,执念般不住地钻出来,更不许她安生入睡。

耳听得外头隐隐地梆子敲了三更,北风也随着渐渐大了,一阵阵扑在窗上,仿佛要随时的破窗而入。

琉璃一个人窝在被子里,也不知屋子里的火炉是熄灭了还是如何,从里到外阵阵的冷。

外间小桃早就睡了,隐隐地听见她极响亮的鼾声。琉璃本是想叫她起来给自己倒杯水的,听她睡得这样香甜,倒也罢了。

少不得自己从被窝里钻出来,双脚才落地,便又是一股透心的凉意,忙披了衣裳趿拉了鞋,开了棉罩竹笼,取了铜壶出来倒了杯水。

外头的风虽大,月亮却极好似的,照的窗纸上一片雪亮。

琉璃把桌上的灯剔亮了些,坐在桌边儿喝了两口温水,勉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之意,又听那风声里仿佛有虎啸似的,心中竟无端有些凄惶。

却不知今夜范垣是在内阁,还是范府,但……他倒是跟无事人一般。

琉璃喝了半杯水,只觉得身上越发冷了,忙把杯子搁下,才要回床上睡了,突然听到细微的敲门声。

琉璃一怔,起初以为是听错了,可过了片刻,又轻轻响了两声。

她本猜不到这会儿还会有谁来,正要叫醒小桃去看看,然而听着那笃定的叩响,突然心念一转。

当下也不去叫人,自己走到门口,悄声问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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