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捉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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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江信之带来的消息后, 大家一同唏嘘了好半晌, 但因在场几人都不知内情真相究竟如何, 也不好胡乱揣测, 于是便各自坐回自己的桌案前。

今日是由右司员外郎周行山带领众人, 复盘右司从前办过的一些案子。

周行山与赵攀皆是右司中郎将谢笙倚重多年的左膀右臂, 办过许多重要的案子, 资历深厚、经验丰富,由他领着这些经验尚浅的小员吏做复盘,对小员吏们来说自是大有裨益。

平常的月佼对这样的机会是非常珍惜的, 可今日她却频频走神,惹得周行山隐隐皱着眉头瞥了她好几眼。

虽周行山已尽力不动声色,可到底那不满的眼神略有些凌厉, 神思不属好半晌的月佼终于有所察觉, 赶忙强敛了心神坐正。

好不容易捱过上午半日,月佼赶忙硬着头皮去找周行山告假半日, 推说前几日与赵攀的比试中受了伤, 今日实在疼得有些撑不住了。

须知赵攀与他们比试是五、六日之前的事了, 周行山一听自是不信, 口中却说着反话:“这赵攀, 怎么年纪越大越倒没分寸了,对新近的年轻人下手竟这么重?”

月佼本就心虚, 当下就被噎住,心中的小人儿颤颤跌坐在地上。

她恨不得立刻跑到赵攀, 大喊“赵大人, 我有罪,不该为了告假甩锅污蔑您”,然后认打认罚。

好在苏忆彤随即跟了过来,对周行山执礼道:“周大人,您有所不知,那日赵大人虽手下留情没使全力,可我们几个确实都被揍了。之后赵大人夸奖月佼身法出众,便有好几个同僚又单独与月佼切磋过,所以她是好几场不歇气地打下来的。这,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苏忆彤是同期员吏中最四平八稳的,虽无一枝独秀的强项绝技,却胜在文武兼备且根基扎实,心性也端方板正,可谓方方面面都挑不出大错,是右司几位上官最为看好的。

既有她出言为月佼旁证,周行山想了想,便应允了月佼下午告假的请求,并将自己的腰牌交给苏忆彤,让她陪月佼去点卯处报备。

在去点卯处的路上,月佼谢过苏忆彤的相帮,却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告假的理由。

苏忆彤拍拍她的肩头笑笑,“若你想说,我自愿意听;若你此刻没心思说,那就等你将来想说的时候我再听。”

月佼无比感激地抱了抱她。

苏忆彤笑着拍拍她的背,催促道,“想做什么就快去吧,眼瞧着就只有半日的时间,可别拖拖拉拉耽搁了。”

所谓伙伴,所谓肝胆相照、义气相挺,其实未必全都轰轰烈烈,如这般温柔涓涓的点滴情义,也同样珍贵。

出了右司大院,心急火燎的月佼便直奔高密侯府。

才到高密侯府所在那条街的街口,月佼远远便瞧见一队内城卫戍守在侯府门口,只得赶忙假作若无其事地收了急匆匆的脚步,在四下里晃晃悠悠状似闲庭信步。

在侯府周围溜达一圈后,月佼心中对那队内城卫戍的布防约略有数,又细细回想了二月里随严怀朗进高密侯府的情形,大致确认了严怀朗所住那院子在侯府内的方位。

之后,她回官舍去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黛色武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册,时不时打望一下外头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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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夜,戌时,秋夜如水,暗色沉沉,无月。

月佼悄然藏身于高密侯府后院外的树梢上,繁茂的枝叶将她遮得密密实实,一对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中如林间小兽,机警而又耐心地注视着树下那队围着侯府来回巡防的内城卫戍。

内城卫戍显然不是酒囊饭袋,虽总共不过二十余人,却又分为了两支小队交叉巡防,使偌大侯府的外围几乎无半点空子可钻。

但月佼深信,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疏漏之时,她就在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出错的瞬间。

不知等了多久,当两支小队又一次在大树右前方的侧门前交汇时,月佼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那小小的侧门就“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

她连忙稳住身形,屏息凝神注视着侧门处的动静。

门里的人并未出来,只见那队卫戍齐齐朝门内的人恭敬执礼,门内的人似乎小声说着什么。

这大好时机对月佼来说犹如天赐,于是她身轻如飘叶般,无声自树梢落地,点足之间便跃身上墙,在夜色的掩映下翻进了高密侯府的后院。

这高密侯府对月佼来说仍是太大了些,虽二月里随严怀朗来过一回,但到底已时隔半年,记忆已有些模糊,只能凭着大致方向去找严怀朗的那座院子。

奔波好一会儿,却像个没头苍蝇,急得她猛咬唇。

“你最好站住别动了。”

一道略显苍老却不失威严的低沉嗓音在她背后响起。

月佼顿觉得后背像在瞬间被覆上一层冰,周身寒毛倒竖。

既已被人发现,她也不做徒劳逃窜,硬着头皮徐徐转身。

夜色中,一名素衣从简的长者身姿挺拔如松,一把浓密的大胡子将他的五官遮去泰半,只见一对矍铄的眼睛熠熠有光。

“竟是个小丫头?”长者语气略有轻讶,旋即又道,“身法不错,藏得也挺好。”

这怎么……还夸起来了?月佼一时拿不准这长者的身份,只能干巴巴应道,“多、多谢前辈赏识。”

长者顿时瞪了眼,似乎觉得她这反应很古怪。

片刻后,那长者才又叹道,“只可惜遇到我老人家,算你不走运了。这种偷鸡摸狗……哦,不,藏头露尾……呸,总之,这种隐匿行踪之事,我老人家年轻时,可是当仁不让的霸主,哼哼。”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月佼却总觉对面这位长者的眼里有止不住的骄傲得意之色,仿佛随时可能忽然叉腰、仰天大笑。

见月佼愣住不说话,长者淡淡哼了一声,“说吧,是从哪里来的小毛贼?姓甚名谁?到我老人家府上来,意欲何为啊?”

“您是……高密侯?”月佼听他说“我老人家府上”,心下有了些猜测。

长者也不知在满意什么,顾自点了点头:“正是高密侯本侯了。”

高密侯冯星野,曾经的大缙第一暗探首领,若论藏身掩迹,这位侯爷可当真是有底气藐视任何人的。

“侯爷安好,”月佼当即恭敬地向他执了武官礼,“右司员吏月佼,来找……严大人,有急事,情非得已,唐突之处还请侯爷恕罪。”

她万万没料到,第一次与严怀朗的外祖父面对面,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也不知老人家会如何看待她这个人了。

冯星野捋了捋那把浓密的大胡子,好奇地问道:“你姓月?”

没想到他竟会先问这个,月佼茫然地愣了愣,才摇头答道:“第五。”

“啥玩意儿?”冯星野蹙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自己的胡子,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意思是你前头还有四个潜进来了?!”

月佼使劲咬住下唇,才没当真笑出声来。

当初在飞沙镇的客栈时,严怀朗似乎也问过类似的问题。这两位,还当真是亲爷孙呢。

“复姓,第五。”月佼笑音颤颤地解释道。

冯星野“哦”了一声,“这姓倒是少见。唉,你方才说,你找谁?”

“严大人。”

“若是你有公务要禀,就找谢笙去,你们严大人被陛下停职啦。”冯星野爽朗地摆了摆手,眼中有促狭的光芒一闪而过。

月佼正色急急道:“并非公务,却、却是很要紧的事,只能告诉严大人的!”

“那就明日一早先递拜帖来,”冯星野一本正经道,“我家严小二也是有头有脸的,若非亲近之人,怎能偷偷溜进来说见就见?不要面子啊?”

他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爆了一大串,月佼被搅和得头昏脑涨,却隐约明白他是在试探自己与严怀朗的关系。

她不清楚严怀朗有没有对眼前的长者提过自己,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憋了半晌后,她终于急中生智:“我二月里随严大人到过您府中的!”

“哦。”冯星野无动于衷,继续镇定地捋着他的大胡子。

月佼只得又道:“那时有位侍女姐姐说,您的夫人很喜爱小金枣……哦,你们中原人管那叫‘金桔’。那姐姐说府中的小金枣盆栽总长不好,我还告诉她,夏日里要给它们搬到阴凉处,不能一年四季都放在暖房里的。”

“原来你就是那个‘小金枣’啊!”冯星野一拍大腿,如梦初醒似的,“我夫人前几日还说,照了你的提醒后,今年的金桔盆栽长势喜人,要备礼谢你呢。”

月佼松了一口气,连称不敢当。

冯星野调侃地笑瞥她一眼:“胆子还挺大,敢半夜来我老人家府上翻墙的,你可还是头一个。嘿嘿嘿,迷路了吧?”

月佼羞愧地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才若不是我老人家故意放水,替你拖住外头那队卫戍,你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进来的,哼。”

“多谢侯爷。”

冯星野笑着冲她一挥手,“跟上吧,小金枣。”

这意思是要亲自领她去严怀朗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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