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2 / 2)
敢情别人参你是因为官家天天去找你,觉得被冷落了?
再看看后面王雱夹带私货夸的一堆人,谏院一把手凶狠地把手从胡须上挪开,以免自己气得把自己的长须给祸害光。
见自家知谏院看得怒气冲冲,其他人忙把折子拿过去轮流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养生鸡汤自古以来都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毕竟谁都关心自己的健康!一众谏官看了以后觉得虽然折子后半部分气人了些,前半部分还是得重视的,朝中大半朝臣都订做了护目宝镜,不就是因为视力一年更比一年差吗?
还有痔疮,这个就更让人难以启齿了。偏这王雱不仅要说,还要在折子里提一些凶残的治疗方法。
照理说以王雱目前这层次即使上书自辨也没有达天听的资格,不过这“养生折子”还是被谏院送到了文彦博等宰执手中,让宰执来处理这尴尬玩意。
韩琦这枢相也和文彦博他们在一块处理公务,文彦博最先看完王雱的自辨折子,看到最后被逗乐了,直接越过其他人把折子递给了韩琦,让韩琦先瞧瞧。
韩琦本来还纳闷着呢,接过一看,第一眼便看到折子上的名字:王雱。
韩琦心里咯噔一跳,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把整份折子看完了,面无表情地递给了别人。
文彦博与韩琦交情不错,竟还把王雱在折子里夸韩琦的那段给念了一遍,打趣道:“这是个知恩的孩子,你从前教了他经义,他写自辨折子都不忘夸你。”
韩琦苦笑不已,那叫什么教啊,他就想损损王安石,结果这小子每回被揍就嚷嚷着说是他教的“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可把王安石给气坏了。一直到现在,王安石见了他还没好脸色来着!
折子传了一圈,文彦博几人都看完了,又把这折子给送到官家那儿。这小子为了辩驳台谏,简直是绕了老大一个圈子,等闲人看了都会栽进去,就当是送去给官家解乏吧!
没过几日,折子里的洗脑型养生知识就被传播开了,上至官家,下至小官,都知晓了久坐不动、长期伏案工作的坏处,每隔一个时辰,便能看到各个衙门的人站起来走动走动,到中庭里活动活动手脚,和同僚们聊聊天舒缓心情。
有些视力越来越差的,就走到外头远眺,给自己的眼睛放放假。
更有些痔疮高危人群,不动声色地练习起提肛运动!
台谏官员见此情景,忍不住痛斥:“成何体统!”不过他们心里却也暗自嘀咕: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怎么办?还是悄悄学一学吧!
对于王雱这个喷他几句他能回你十几篇洗脑文章的邪乎玩意,台谏官员都觉得有点棘手。
范镇是司马光的同年,同时也是谏院扛把子,休沐日他找司马光说话时就提到这事儿:“你这未来女婿可真是个奇才。”
司马光早听说了王雱那封颇具洗脑效果的自辨折子,如今范镇当着面这样损,他也没法辩驳。可不就是奇才吗?简直是凭一己之力洗脑了朝廷上下,自辨角度极其刁钻!
范镇虽然也尽忠职守地喷了王雱,不过私底下对王雱还是挺喜爱,见司马光一脸的无可奈何,反倒宽慰起他来:“有他这机灵劲,往后不会吃亏的。”
司马光摇摇头。他倒不怕王雱吃亏,真要有人能让王雱吃亏,他怕还得叫上王安石一块登门感谢去。他就怕王雱把朝堂上的事也拿来玩儿,往后胆子越玩越野,不知道有谁能约束他!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能和范镇说的。哪怕和范镇再要好,他也不能和范镇说“我担心我这女婿胆子太大,可能会当个把朝廷搅得天翻地覆的大奸臣”。
这天傍晚,王雱又应韩忠彦的约去他家吃家宴。请是韩忠彦请的,到了韩忠彦家却没韩忠彦什么事了,韩琦直接把王雱给拎到书房,问他做什么在自辨折子上提他的名。
王雱很坦然地说:“枢密院的其他人我都不认得,自然只能拿您来举例啊!我写的句句都是实话,不怕被人知道的!”他还积极地问韩琦,“官家去你们枢密院了不?和您聊了天吗?我觉得官家天天都要办公,太累人了。我听说上回官家心爱的贵妃去世,想休息半个月养养情伤,台谏的人还把官家喷得收回成命呢,多不容易啊!”
韩琦瞅着王雱,教训道:“管管你的嘴巴!”
瞧这家伙说得,着实怪恶心人的。敢情他们都不体谅官家辛苦,只有他这黄毛小子体谅了?人家堂堂帝王,用得着你心疼?
韩琦把王雱叫来,不全是为了那封自辨折子。他取出份书信,递给王雱让他看。
王雱不明所以,拿过信展开看完,沉默下来。
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这是钦使向枢密院禀报的内容,写的是狄青的日常起居,还有钦使与狄青的问答内容,巨细无遗地写在纸上,竟像有个在狄青身边装了个二十四小时摄像头似的。
官家喜爱狄青的时候是真的喜爱,怀疑狄青的时候也是真的怀疑。在狄青当上枢密使之前,朝廷上下对狄青多有赞誉;后来狄青当上了枢密使,朝廷上下的风向就变了。
在一些人长达三四年的努力之下,终归还是撬动了官家对狄青的信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别说是君臣之间,即便是恩爱夫妻,天天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说“你老婆这么漂亮肯定会出轨”“你老公这么有钱外面肯定找三儿了吧”,还可着劲给你挖证据讲先例,说说当初不听劝的人下场多惨多惨,迟早也得掰。
就是这把人贬去陈州之后还天天派人过去问“嘘寒问暖”,未免也太侮辱人了,只就是赤/裸裸的监视啊!
王雱乖巧地把信推回到韩琦面前,一路疑惑地问韩琦:“这可是密函,得保密的吧!您给我看做什么?”
韩琦重新把信展开,用手指轻轻扣了扣上头那段关于“狄青大病一场后决定辞去职务开班授课、沙盘教学并且准备上书请建武学”的话上头。
文官外放之后搞文教,那是非常正常的事,别的事情不好办,建个学校、找批贤才出来振兴振兴当地教育,见效快又受当地人欢迎!这方面,王安石和范仲淹都搞过,司马光去基层时也是监管州学。
问题就在于,狄青他不是文官!
不是文官你开班教学是想做什么?
这事韩琦是要上报的,不过他今儿休沐,对着这信左看右看,总觉得看出了点熟悉的味道来。韩琦开门见山地问王雱:“这些主意是不是你给出的?”
王雱可不会承认这种事。他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又没去过陈州,也没给狄将军写过信,咋能给他出主意呢?”
韩琦冷哼道:“我记得你与狄将军之子关系不错?”王雱不写信给狄青,也可以让狄咏通过家书给狄青出主意。
王雱被韩琦一双锐目扫过来,只能唉声叹气地说:“我这不是看狄将军闲着也是闲着吗?反正,他也没什么差使要干,我就和咏哥说不如狄将军发挥一下余热,为后来者照亮前行的道路!多伟大!”他义正言辞地说完,又义正言辞地发誓,“我保证,我真没掺和,您看看这什么武学细则,哪是我一个外行能弄出来的!”
他就是提个醒而已,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韩琦见王雱信誓旦旦得那么顺口,也不管他了。反正这厮脸皮厚,做事又油滑,压根不留把柄,等闲还真没人奈何得了他,只管由他闹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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