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正所谓“当局者迷”, 沐青霜本就是个容易专注的性子, 再加之令子都在交锋中将放水的分寸拿捏得不着痕迹, 初时沐青霜当真丝毫没有察觉。
直到走了十多个回合后, 总算看出破绽的沐青霜无奈一笑, 猛地收势退开站定, 双手合抱长棍, 向令子都执礼以示结束。
令子都回礼后,随意抬掌抹着额角的汗,口中笑问:“这就不打了?”
“装, 你接着装,”沐青霜笑嗔着甩他个白眼,“你倒是细节周全, 还记得假装擦汗, 呿。”
根本没尽全力,筋骨都没舒展开, 哪来的汗?这人真是几年如一日的没意思。
见她转身走向场边, 令子都举步跟上, 笑意讪讪地解释:“我这不想着你伤还没好么?”
“子都, 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你该相信,我还不至于莽撞到不顾自己的安危, ”沐青霜无奈笑着扭头觑向他,难得正经唤了他的名字, “既我敢邀你切磋, 自是请家医确认过无碍的。”
令子都轻轻吐出一口气,温和应道:“好,我记住了。往后若你再邀我切磋,我一定尽全力。”
说完,令子都远远向场边廊檐下的贺征打了个手势,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沐青霜当然也早就察觉到了贺征的到来,此刻却根本不朝他那头看,只神色自若地继续与令子都边走边交谈。
“你少来,你这‘谦让’的性子怕是改不了的。当年在讲武堂时,你就总这么不露痕迹地让着别人三分。”
提及在赫山讲武堂那段年少时光,两人相视一笑,感慨良多。
当初的令子都是在第三年才彻底展露锋芒、稳坐榜首的。
那时有不少同窗觉得,那是因为贺征、齐嗣源、周筱晗这三个百人中最拔尖的佼佼者已提前走了,甲、乙两班中其他较为出色的学子也都陆续被各军点选,这才轮到令子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但沐青霜从不这样认为。
有一回她私下里与教头印从珂闲谈时,曾无意间提到令子都。
两人都看出令子都从来就不在那三人之下,只是他一直谨慎收敛着自己的锋芒,在最初两年里总是掐着一个合宜的点,将自己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既不会显得木秀于林,又不会沦为平庸。
“那时我就对印教头说,你那种不着痕迹的让法,对你的对手来说其实是最危险,”沐青霜神色郑重地瞥了他一眼,“会让对方错估自己的实力而不自知。”
令子都愣了愣,旋即歉意地点点头:“那时年少无知,没想到这么多。只是初进讲武堂时就听说主事官提过,说外地各军随时可能到赫山点将挑人走,而咱们利州军则会排在最后,我便稍稍敛着些。”
他的脚步略微踟蹰,有些忐忑地看了沐青霜一眼:“你会不会……瞧不起我这种想法?”
利州自古与中原往来甚少,大多土生利州人对中原的感情偏于淡漠,并无太强烈的“家国情怀”。
若有得选,他们宁愿为了守护利州而埋骨青山无人知,也不愿离乡背井去中原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数百年来,代代利州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心性。
不过,近二十年来涌入利州避难的中原人里,除了有豪强富绅与流民,也不乏各种家说流派的渊博士子。
这些人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能以笔墨鼓舞千军,用华章唤醒万众。
他们散入利州各城的书院、家塾内传道授业,以文弱之躯担起薪火传承之责,逐渐让许多利州的少年人开始将中原河山装进自己的襟怀热血中。
只是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可能一蹴而就,并非所有人都能立刻扭转从先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固有认知。
譬如令子都,也譬如沐青霜。
他们当年在赫山讲武堂时,也受过那些中原来的夫子们的熏陶与感召,对收复中原故国山河也有期待与关注,对毅然前往中原驱敌复国的同窗也心怀敬意,可若非万不得已,他们自己并没有太大意愿投身其中。
沐青霜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我自己不也这样。”
当初她在讲武堂时,不也同令子都一样,始终藏着掖着,生怕太过锋芒毕露而被外地各军府挑中。
她从未出过利州道,中原那千里故国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图腾。
她会因为书本上那些凛然大义而热血沸腾,也会被夫子与同窗们的热血打动,跟着一起沸腾。但到了真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利州在她心中仍旧是重于中原的。
在这件事上,她和令子都完全是一样的人,谁也没资格笑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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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场边廊檐下。
沐青霜对某道灼灼投向自己的目光视而不见,略弯腰平视着贺征怀里的沐霁昭:“崽子,你自个儿没腿的吗?”
哪怕沐霁昭就被贺征抱在怀里,沐青霜也只是顾自弯着腰与沐霁昭说笑,仿佛这小家伙是自己凭空浮这么高的。
沐霁昭咧嘴笑呵呵,转身抱紧贺征的脖子:“没腿的!”
“没腿你也给我下来,”沐青霜拎着他衣领晃了晃,终于淡淡掠了贺征一眼,“叫他自己走,总抱着不行的。”
贺征面上郁色淡去,唇角偷偷上扬:“好。”
被放到地上的沐霁昭开始耍赖,可怜兮兮巴着贺征的腿,嘟着小嘴:“贺二嘟……贺二嘟……抱嘛,抱嘛……”
贺征低头与小家伙对视一眼,爱莫能助地以下巴指了指沐青霜。
沐青霜并不搭理小家伙的耍赖,转而对站在一旁的沐青霓道:“咱们慢慢走回去,坐会儿喝口茶也就差不多到饭点儿了。”
“好咧!”沐青霓也饿了,牵了沐青霜的手就走。
那小家伙大概很清楚“小嘟嘟”在这件事上是个求不动的铁石心肠,只好扁着小嘴退而求此次,双手吊着贺征的手臂,小短腿儿悬空,能少走两步是两步了。
令子都见状对贺征笑笑,贺征却板着脸冷冷甩他个眼刀,拎着挂在自己臂上的沐霁昭,举步就走。
“诶我说你这人,不就之前打了一架,怎么还真记上仇了不成?”令子都也回他个没好气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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