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 / 2)
许是赵诚铭对大理寺及参与审理沐武岱一案的几人都有所授意, 朝廷方面并未将此案大张旗鼓摆到台面上的。
可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短短几日, 沐武岱的事在镐京的街头巷尾就渐渐有了风声。
曾经显赫一方的豪强沐武岱, 在复国之战最重要的一役中私自调动大军, 放弃自己的防区拔营改道, 似有遁逃嫌疑。这对经历了几十年战火才刚刚过上太平日子的寻常百姓来说, 无疑是犯众怒的惊天丑闻。
“民愤”这种事,要汹涌起来是很快的。短短几日之内,沐家的人但凡一踏出家门, 很快就能收到一箩筐的白眼与指点。
若非家中还有个沐青演顶着司金中郎将的官身,只怕都有人敢冲到沐家门口骂街吐口水了。
好在沐家上下对此早有预料,大家都忍气吞声自觉认怂, 尽力无视旁人的白眼与指戳, 以免无谓生出多余事端。向筠更是直接放弃了在镐京置产的想法,派人往京畿道附近三州去打探情形, 试着到别处去寻机会另起炉灶。
这样的氛围下, 本就无所事事的沐青霜索性连门都不出, 每日怂在家中怒搓阿黄狗头, 时不时迁怒痛骂某个不见人影的白眼狼一通, 实在气不过了就找家中护卫到后头小校场打个群架,过得别提多暴躁了。
四月十五是个大雨天。
瓢泼大雨使闷燥数日的镐京城暂时自暑热中解脱, 让许多人终于能懒懒睡个好觉——
不过这并不包括沐青霜。
她天不亮就起身,晨练过后便梳洗换衫, 安安静静窝到自己书房里去了。
倒也没看书, 而是漫不经心地将几张地形图翻来翻去,面无表情地出神。
三司会审之事至今已过去八日,这八日贺征非但没在沐家人面前出现,甚至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初时她对此很是愤怒,一日日下来,渐渐就有了点心灰意冷的理解之意了。
贺征当年经历过他母亲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场面,必定是早就想到三司会审之后的沐家会是个什么处境。
以他如今的名望声势,确实没必要沾染沐家这摊子破事。或许他是没法子当面对沐家人说出什么恩断义绝的狠话,索性就这么冷着淡着渐行渐远,大家不必撕破脸,也算彼此留点最后的体面?
想到这些,沐青霜心中愈发烦乱,浅浅冷哼一声,柔软红唇扬起个自嘲的弧,从桌上那叠地形图中抽出“京畿道山水详图”,状似认真地细看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桃红敲响了书房的门。
“大小姐,贺大将军来了。”
沐青霜捏着地形图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哦。我嫂没让人将他打出去?”
这时辰沐青演上值去了,沐武岱又放了话不愿瞧见贺征,想来该是向筠出面应付才对。
“府中也没谁打得过他啊,又不敢当真跟他拼命,”桃红偷觑了她一眼,小声告状,“他这会儿将老爷给堵在书房里了。”
“什么玩意儿?!”沐青霜手中那张地形图的边沿立刻被她捏出褶皱,“贺大将军出息啊。”
敢将她爹堵在书房?这白眼狼怕是想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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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霜揣着满心的怒火与疑虑出了自己院子,直奔自家父亲所在的主院书房。
贺征高大的身躯杵在书房紧闭的门扉前,倒没有当真强硬到破门而入。
见此情形,沐青霜心中的火气才稍稍平复了些。
向筠带了几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廊下观望,似乎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这场面。
向筠站的位置正对着沐青霜的来处,瞧见她走过来,便无奈地对她耸了耸肩。
沐青霜大步流星地行过去,正好听到贺征对书房里的人道——
“……请沐伯父见谅。”
沐武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既是如此,我还得谢你呢,见个哪门子的谅?没怪你,赶紧走赶紧走。”
贺征冷静地看着门上的雕花:“既沐伯父不怪,为何避而不见?”
“不怪,不等于不气!我老人家不要面子的啊?!”里头传来沐武岱烦躁躁的怒喝,“快走快走,别在我家晃悠,我如今一瞧见你就由内而外的不痛快!”
痛失颜面的老人家给气得不行,一开口就像热锅上被烧到爆开的油,光听他的声音都能叫人觉得身上烫得疼。
“要不,”贺征倒没被他这怒意吓退,认真地提出了个解决问题的法子,“我跪还给您?”
“滚滚滚!我老人家缺你这一跪啊?你别让我瞧见你就行,懂吗?最好这辈子都别叫我瞧见你!大恩不言谢!”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简直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贺征面上的镇定之色终于被这话打了个方寸大乱,正要说什么,余光却蓦地瞥见沐青霜的身影,便立刻转头向她看过来。
沐青霜的淡淡撇开目光:“你跟我来一下。”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肯这么老老实实被她爹关在门外,低头求和的诚意也算得上真挚,她就暂且在心中替他将那“白眼狼”的帽子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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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从主院出来,沿着通往正厅的回廊绕过拐角,贺征才如梦初醒,大步上前握住了沐青霜的手,不肯再走了。
“我又不是客人,去什么正厅。”贺征抿了抿唇,沉嗓轻哑。
沐青霜止步,反手一挥挣脱了他的大掌,双手紧紧握成拳:“合着有谁同意你在这家是主人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贺征毫无斗志地败下阵来,“我知道你有气,要打要骂都随你。”
沐青霜“哼”了一声,将双臂环在胸前,斜身倚墙,扭头举目望着廊外的瓢泼雨幕。
她不说话,贺征拿不准她的心思,也没敢吭声,就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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