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 / 2)

加入书签

就在沐青霜跳脚起急发狠话时, 沐武岱抬起大掌按住女儿的头顶。

其实他的力道并不大, 意思意思摁住她而已。

沐青霜却当真就立住没再动弹, 也不肯再出声了, 只是将唇抿成直直一条线, 以倔强的目光与父亲对峙。

父亲接连十数日在小祠堂抱着母亲灵位牌落寞呆坐的反常举动, 再加上再三回避她的问题, 这让她意识到,或许那天傍晚贺征与自家父亲在书房里所谈之事,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若是倒回去十年, 她这会儿只怕已经急到把家都拆一半了。奈何如今毕竟是个大人,上房揭瓦什么的,虚张声势而已, 哪里真的做得出来。

总之是一个“偏要问”, 一个“就不说”,父女俩的神情各有各的执拗, 就那么无声交汇较劲, 像是在比谁更沉得住气。

烈日当空, 明晃晃灼得人眼睛生疼。

片刻后, 到底还是沐武岱沉沉笑出了声, 将粗粝厚实的大掌撤了回去。“小姑娘是长大了。若是早些年,哪会这么乖乖站着任我一把摁住。”

说完, 他双手背在身后,旋身朝水榭那头缓步而去。

沐青霜甩开步子跟上去, 再度拽住他的衣袖边沿,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像小时候一样。

父女俩就这样沉默地走进了水榭的曲廊中。

“有什么事你说。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凭他是谁也不能欺负你,”沐青霜觉得自己喉咙里像堵了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紧鼓鼓挤得她喉间又酸又疼,一开口,眼泪珠子就滚下来了,“你不信我吗?你以为你家的小姑娘长大了,喜欢了一个儿郎,就会同别人一起来欺负你吗?”

她的父亲昔年也是雄霸一方的豪强,在经历那场变故之后,虽一门上下是保住了,富贵闲逸也是有的,但到底失去了许多东西。

沐青霜知道,当初若不是别人拿她下套,哪怕就是拿沐青演下套,她爹都不会出那样的差池,也就不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她爹啊,是真真将她疼到了骨血里,她怎么会让他再失去他的女儿。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无论什么人,若真的是叫她父亲心中委屈到不能释怀,她是定会站在父亲身旁的。

无论会因此错失什么,无论要因此难受多少年,她都不会后悔。

可她的父亲好像不信。

沐青霜想着想着,就委屈极了,嗓子里哽得受不住。

最后她索性甩开父亲的袖子,蹲在地上抱着双肩缩成一团,瞪着斜斜透过廊檐打到地面上的光影,眼泪扑簌簌掉得跟不要钱似的。

沐武岱回头一看,吓惨了,忙不迭退回来,单膝曲低,在她面前蹲下,手足无措。

“哭、哭个什么劲啊?老子又没打你!”他急得老脸涨得通红,却还记着女儿大了,又不能像小时那样抱起来抛高高哄,一双手伸出去缩回来好几趟,还是不知该放在哪儿好。

“别哭了……别哭……多大个人了……你你你……刀砍身上都见不着两颗泪珠子,怎么讹起自家亲爹就哭得这么卖力?”

对久经阵仗的沐都督来说,被百万大军压境都不如看到女儿哭来得吓人。

沐青霜抬起泛红的泪眼,仰头瞪他:“那你说不说?不说我还哭。到大门口去打着滚哭,叫人狠狠笑话你。”

哭腔哽咽,语气却是不容商量的。

“好好好,说说说,”沐武岱拎着她的胳臂将她提溜起来,口中忿忿低喃,“老子养了个什么破姑娘?见过‘逼供’、‘诈供’的,可没见过你这么‘讹供’的!”

沐青霜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抬袖抹去满面泪痕,破涕为笑:“那不然我怎么办?你是我爹,又不是旁人,总不能当真将你按头打一顿逼着说。”

略带着点哭腔余韵的鼻音,听起来蛮霸霸的,却又有点撒娇的亲昵。

沐武岱宠溺又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面朝湖心负手而立:“若我说,其实是你爹欺负了阿征,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沐青霜与他并肩而立,垂眸看着涌到近前的那群斑斓游鱼,“若真是他被你欺负了,那也是他甘心的。”

满朝就俩柱国大将军的封爵,与汾阳公主、成王两位殿下都能平起平坐的一等封爵,比甘陵郡王和嘉阳郡主都高半头,除了帝后二位陛下,谁还能真将贺征欺负了去?

“阿征这小子啊……”沐武岱感慨地长叹一声,笑道,“挺好。”

“他好不好,要你告诉我啊?沐都督,你少东拉西扯的,到底什么事?”沐青霜不满地轻踢着廊檐下的长椅。

沐武岱也没再兜圈子:“那时他问我,说若你点头了,他能不能上门提亲,我便与他谈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沐青霜扭头看向父亲的侧脸。

沐武岱怔怔望着湖面波光,模糊的笑意中掺杂了一丝歉疚:“我说,若他能查出当初是谁给我下的套,我就同意。”

沐青霜略皱了皱眉心,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明知道这事不好查,也很清楚是查不得的,”沐武岱反手挠了挠后脑勺,愧意更深,“阿征那小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虽话不多,却是个实诚的小子……”

其实沐武岱早就想得很明白,当时战局正吃紧,整个中原打成一锅粥,大多人能顾着求胜、求活就不错了,寻常人哪里分得出神来算计他?

能在那样的时局下腾出手来对付他,将所有事都做得似模似样,叫人一时间看不出破绽,还在仓促中将所有尾巴扫得半点不留的可疑人选,放眼望去,一只手就能数完。

而这些人,哪个都是如今动不得的。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