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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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那“童养婿”之说, 最初不过是沐青霜为了不让贺征被父亲迁怒赶走而胡诌的。后来两人年岁渐长, 沐青霜真正开始对他情生意萌, 便拿这个说辞去缠他, 贺征是从来没认过的。

至少口头上没认过。

说到底, 这事对所有知情人来说都只是沐大小姐年少轻狂时的信口开河, 压根儿就没谁当真, 连沐青霜自己都没当真过,哪里来的文定婚书与信物这种东西?

可贺征说得太笃定,一时竟将沐青霜唬得愣住, 吃不准自己到底给过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底气十足。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太重要,重点是此刻这场面, 真的不适合谈论两人之间纠扯不清的儿女私事啊!

焦灼又茫然的沐青霜暗暗咬牙, 小声对贺征道:“我说,你能不能不发疯?”

她这会儿尴尬慌乱到简直想捏碎贺征狗头, 一直眼神飘忽, 没敢仔细打量贺征, 更不敢再回头去看台阶上那一众同僚与上官们。

乌泱泱全是人!

整个国子学一大半的人都在那儿“虎视眈眈”等着看好戏, 这让她如芒在背, 甚至有种捂脸狂奔的冲动。

偏生贺征今日似乎打定主意要将这事捋个分明,对旁人那些猎奇的目光毫无察觉, 满眼倔强地垂眸望着沐青霜:“那,这婚约你认不认?”

大有一种“你若敢不认, 我还可以更疯”的气势。

“懒得理你, ”沐青霜撇开脸,避开他那寸步不退的注视,“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

说完,她转身走出伞下,任细柔雨丝轻洒在自己发间。

“沐青霜。”

清浅一唤,微喑沉嗓中带着深浓的不安,又有点孤注一掷的疯狂。像是接连溃败直至末路的赌徒,打算压上最后仅有的筹码。

沐青霜被他这种近乎绝望的情绪震住,胸臆间一阵闷闷绞痛,缓缓止步回眸。

透过细密的雨幕,她看到贺征徐徐抬手,轻解外袍,指尖似在颤抖。

他今日是从淮南回来就直接进内城面圣的,身上的穿着还是回城时的模样,金甲之外罩单袖素青锦。

这种着装制式眼下举国只有他,与神武大将军钟离瑛才能如此,表示统帅用武有道、偃武修文并举之意。

“……你做什么?!”沐青霜当即吓得连退几步,面上青白交加,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好在贺征也不是真的要脱衣,只是将单袖外袍拨开,再让一旁的内城侍者替他松了战甲,露出颈侧与肩相连处那柔软方寸。

浅铜肌肤上,一枚淡樱色的牙印形纹赫然显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一股莫却强烈的情绪突如其来,直冲击得沐青霜忍不住打个激灵,颤抖的睫毛尖尖上接连滚落几颗小雨珠。

这枚牙印,大约是当年送贺征入营的前夜,他背着酒意微醺、无声痛哭的沐青霜走在循化街头时,她狠狠咬下的那一口。

那是十五岁的沐青霜无法诉诸言语的怨与怒,是无能为力的不舍与痛彻心扉的告别。

时隔数年,此刻她看着那牙印,依然能想起自己当初是带着如何恨极恼极的心情咬下去。

她甚至立刻就回忆起了那时口中淡淡的血腥味。

只消轻轻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年在循化街头银月清辉之下,伏在他肩头无声恸哭的自己。

和那个笔挺如参天白杨般沉默少年。

那时她哭着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咬牙切齿地说过,我不会等你。

他涩然一笑,说,好。

她说,等你将来得胜凯旋,便是哭着跪在我面前,我也不要你。

他却没有再应声。

那夜月下,空荡无人的循化街头,泪流满面说着决绝狠话的小姑娘,和欲言又止的少年郎,谁都不知两人此生还能不能活着再相见。

所以没有承诺,没有约定。只有忍痛割爱。

以眼泪,以沉默,忍痛割爱。

可那天的月亮知道,其后这漫长又短暂的数年时光也知道,当年那份年少时初生的悸动,一生只此一次的单纯热烈,从来都不是那个小姑娘嚣张狂肆的独角戏。

从总角相识,到如今各自风华璀璨,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爱恨嗔痴,那些千回百转的纠缠心事,从来都只与对方有关。

自始至终,只有你,在我心上。

我们都一样。这真好。

****

“这就是信物。”

贺征的声音将沐青霜从纷繁斑驳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很明显地听到身后那些看戏的议论笑音比方才更嚣张、更沸腾了。

真是活见鬼,这厮后来竟用花汁子特地将那枚牙印纹了一遍!

多年前就已经疯成这样了吗?!失敬失敬。

沐青霜有些想笑,却又捱不住被众人围观到如此地步的尴尬赧然,只好绷着脸冷眼看他:“滚。我不认。”

贺征身形晃了晃,眼尾的淡淡绯红渐渐蔓延开来:“宁愿认罚五年劳役,也不肯认下我?”

他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木然地任由旁人替他重新拢好衣衫。

沐青霜到此刻都没闹明白他今日这出算怎么回事,不过她定睛瞪过去时,总算看出了他的异样。

双颊淡淡潮红,眸中水色潋滟,再想想他方才说话间隐约呼出的药香……

“他这是病得迷糊了?”她将目光转向一旁撑伞的那名内城侍者,见对方点头,心中总算略有了点谱。

看那样子就是高热到迷迷瞪瞪了,难怪能毫无负担地这么当众撒疯。

这时与他说什么都是白搭,无非就是又给满城的闲人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可不打算和他一起疯。

沐青霜嘴硬心软地催促道:“滚回你将军府歇着去,有什么事等清醒了再来找我说。”

她小小翻了个白眼,心中嘀咕道,你那将军府里还有个是很不待见我的姑姑呢,等病好了,自己把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捋好了再来说。

再说了,哪个正常人会喜欢在这种荒谬的场面下敲定自己的婚姻大事?还是被逼婚的那种,啧啧。

不巧的是,此刻站她对面的贺大将军正巧就不大正常。

她这话落在贺征耳朵里,大约等同于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与抛弃了。

他如闻噩耗般抿紧了薄唇,闭目缓了好半晌,才艰难扯出一抹苦笑:“沐青霜,我只来找你说这一次的。”

病歪歪的鬼样子还学人家放狠话,吓唬谁啊。沐青霜“呿”了一声,完全不想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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