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灵越一向不注重身外之物,听着如此多的珍宝也忍不住递给启珩一个眼神,表达她的惊讶。
启珩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悄声道:“母后她老人家是特别喜欢你这个新妇。”心中升起调侃之兴,朝她挤眉弄眼地一笑:“爱妃,高兴不。”
灵越微挑了眉,用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掌心,勾着唇角:“当然。”
当女官宣读完毕已是一盏茶时间之后,端坐一旁的利昭忍不住侧目瞧了一眼出手大方的王后,这哪儿是给新妇的见面礼,分明是她替启珩给的聘礼才对。
早前天可汗赐婚启珩同窦氏,遣使节快马加鞭传诏至渤海国,彼时他得知此事心中不悦至极。
碍于短时间内不能同大应撕破脸面,强忍着火气吩咐义部上下着手操办启珩的婚事,表面上必须看得过去,聘礼方面则是按照王室惯例给的,对比窦氏带来的妆奁多少有些小巫见大巫。
今日王后当着嫔御宗亲的面儿送出了见面礼,彻底震慑住旁人,杜绝了日后有人拿这件事说嘴的可能性。
王后众目睽睽之下送了诸多好东西,利昭也不能小气跌了面子,想了一想,便增了启珩的食邑,赐了灵越大堆珍宝。
在场诸人瞧着王上王后给了丰厚的赏赐,倒是冷落了大王子夫妇,一时之间心思各异。
整场家宴从始至终乌奕都淡漠着一张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而贺氏时不时瞥他一眼,眉头锁着忧思,好像藏了不可言说的心事。
看着启珩夫妇谢了恩赏,利昭叫二人逐一认人,后宫嫔御与王室宗亲加一起约莫百来号人。
光是认人,启珩同灵越就认了一个多时辰,耳中听着各种赞美之词,几乎要起茧,面上依然要带着得体的笑容,直至最后家宴散去,灵越才抿了抿发僵的唇角,稍微舒了一口气。
并且清晰认知到亲戚太多也并非好事。
殿外天色已暗,雪也停了,冷风吹过枝梢刮落簌簌皑雪,芳洲殿内酒香余味,杯盘狼藉,人散了个干净。
宴饮过半的时候王上王后为了诸人能轻松畅饮就提前离席,嫔御们亦是跟着走了,留下宗亲宴饮。
启珩和灵越应付半晌,适时表露出些许疲色,宗亲们看在眼里心下了然,乖觉地找了借口归府,启珩夫妇也正准备打道回府之际,王后身畔的女官忽然过来请二人去坤仪殿小坐。
坤仪殿——
殿室宽敞明净,灯烛通亮,装潢素雅,摆设精致却低调,足见主人的内敛端方。
地龙烘着暖融融热气,殿中温暖如春,铜鎏金仙鹤香兽的喙中飘散出清甜的辛夷香,虽然满殿生香,但灵越还是嗅到了一丝丝药味。
王后已经换了一袭紫色常服,发髻上戴着一支木簪,端坐在燕几后,她的面前摆着一只暖锅,里面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锅旁罗列着十几只玉盘,盛放着蔬菜生肉海鲜。
“你们来得正好,水刚煮沸可以烹制食材了。”
王后命二人快快入座,眸含关切之意,“适才家宴上你们光顾着认人,根本没来得及吃上几口热乎的馔肴,我离席之后便想着给你们备下暖锅,吃一些暖暖胃。”
启珩和灵越的燕几上各备有一只暖锅,琳琅的蘸料食材,涮着热腾腾的锅,温暖了冬夜里的心房。
家宴上的馔肴固然精致美味,可惜凉得也快,现下时节寒冷侵袭,最适宜吃的就是暖锅。
“母后……”
启珩知道此时此刻的团聚多么来之不易,看着王后不再受蛊毒折磨,恢复了健康的身体,还准备了他从小最爱吃的暖锅,鼻尖微微发酸,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孺慕之情。
“多谢母后。”灵越瞧着自己暖锅里的汤底是口味清淡的浓白骨汤,启珩暖锅里的是添了辣的殷红汤底,便知王后颇费心思关照着自己。
“好孩子,快吃罢。”
其实从第一眼起,王后便是打心眼里喜欢灵越,她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外表固然柔弱,但是透过双眼可窥见内心之坚毅,适合生存在波诡云谲的环境当中,是能够陪启珩走下去之人。
三人边吃着暖锅边聊着家常,摒弃了那套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像最温馨平淡的一家人,在烟火气中寻觅到幸福快乐。
崇明殿——
坤仪殿中欢聚一堂的情形,不久便有人汇报给了利昭,他背靠王座,案前摊着一本奏表,宽肩微耷,漆目虚虚凝着鎏金连枝灯长檠上的烛蜡,陷入一阵沉思。
他曾给王后下了蛊毒,目的就是为更好的去掌控,今日瞧着她有了精气神的模样,心下有些猜疑,迫不及待地回到殿中打开饲养着母蛊的木匣,见到母蛊尚在且无异样,便放了心。
蛊毒藏得极其隐秘,料是神医也难发觉,想来之所以瞧着身体大好,不过是将沉疴医好了。
宫人侍立阶下半晌,只听得上首传来一句饱含迟疑的问话。
“都很开心吗?”
‘都’这个字涵盖的范围颇广,宫人仔细斟酌,小心翼翼地答道:“据探子回禀,王后自见了二王子和二王子妃,面上笑容便未曾消失过。三人吃着暖锅闲话家常,王后还拉着二王子妃叙了半个时辰的体己话,话题内容主要是王后关切二王子妃的吃穿住行,以及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又是一阵长久的阒寂,宫人躬着身子,以为王上不会出言之际,突闻上首低沉的男声,“王后言语中可曾提及到孤。”
宫人立马僵住,这问题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小命,阖宫上下谁人不知王后与王上已经貌合神离,形同陌路,王后言谈间岂会提及王上。
“快说!”利昭指节叩案,俨然不耐烦宫人的吞吞吐吐。
“奴不妨唤来探子,仔仔细细地与王上转述一遍王后说过的话。”
宫人想了个折衷办法,祈祷着自己能保住小命。
“罢了,下去罢。”
陡然间,利昭似是失去了追问的兴致,面无表情地斥退宫人,一个人抿着嘴角,眸色幽幽地望着虚空。
到了该进宫学习管理宫务的日子,灵越未等鸡鸣早早便踹开仍卧在榻上对自己纠缠不休的启珩,拢着寝衣对镜审视着颈侧一枚暧昧红痕,拿起妆台上的脂粉试图遮盖,结果却是做了无用功。
“爱妃——”启珩餍足地趴在榻上瞅灵越。
她委实无法忽视榻上传来的贱兮兮笑声,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俯身朝他颈项上也狠狠地来了两口解气,得到气急败坏的吱哇乱叫声,算是勉强扯平。
盥洗装扮过后,她掐着时间动身入宫,正好陪着刚起身的王后用了顿早膳。